堂下及时恢复了安静,个个垂首神态恭敬,就连刚才争得面红耳赤,德高望重的常阁老与大祭司朱绶都分立大殿东西两侧,谦卑躬身行了半礼,而大殿中央的君护法更是纹丝不动的跪在石阶下的,仿若石化了一般。
高台之上的妖王再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与嘲讽。
“君爱卿,常阁老的话你可曾听得清楚?”妖王鳴玉斜倚在榻上,左手托着腮,隐在濯濯云雾之后的身姿卓越非凡,令人着迷。
“身为一军主将,擅自离开了战场,已是你的失职,本当千刀万剐百蛇穿心,但本王念你在妖灵大战开战后一直尽心职守,且尚无败绩,决定令你受五百鞭刑,你可愿意?”
此话自然是对跪在堂下的男子说的,那人并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目光稍稍从高阶上移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俯身叩拜道:“无泪谢尊主不杀之恩,属下领命。”
妖王语气平淡,音调亦如他的情绪一般,毫无起伏:“都退下去吧。”
直到众人都退出了大殿,跪在石阶下的君护法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高台,眼睛里不觉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垂下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对等在他身后的两名妖兵说道:“走吧。”
清脆如铜铃般的啼叫从一株苍天耸立的乌血黑松的枝头上传来,一只浑身翠绿的莺鸟抖了抖身上的翎毛,空气中散发着含香子清幽的淡香。
君无泪闭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细细由肺腑内吐出,原本压抑的情绪竟无端得到了舒缓,迎风举高了双臂,翻飞的发丝之下,每一寸肌肤都沐浴在湿润的风尖上。
柔韧的光束落在脸上带着点点寒意,透着与之毫不相似的孤寒,让人不得不清醒的了解到这眼前美好得不像话的方绝天地里,一切胜似灵界的美景皆是由极深的幻术演化而生的,让原本糜烂腐臭的妖域变成了春暖花开的桃源仙境。
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眉梢上扬。此刻,他正用充满着深意的眼睛,颇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犹豫的行刑官:“来吧,再不下鞭,天都该黑了。”
立在硕大赤岩上的行刑官下意识捏紧手中星云鞭,只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身上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压抑感。尽管他双腿早已被□□得不忍目睹,甚至散发着刺鼻的焦腥味,□□的胸膛也被带着倒刺的藤蔓划出繁密凌乱的血痕,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被手臂粗细的铁链吊在树枝上,却难掩肌肉的优美曲线,蕴藏了蓬勃的生命力,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眼。
他不像个双足被锤入两根八分长的刺骨钉的受刑人,满脸痞里痞气的无所谓,反让人错认他是躺在一把舒适的摇椅上,叼着牙签、抠着鼻孔,一脸色迷迷地享受着美人香肩的二世祖!
他勾了下唇角,原本面色苍白如纸,这一笑却有了一点血色。
“喂!我说你没吃饭是怎么的?倒是快点下手呀,饿死你爷爷我了,等完事儿了,你爷爷我还要赶到千君殿享受热汤美人,甜酒烤肉呢,你倒是别挡着爷爷我快活自在去。”
君无泪眨了眨眼睛,把掺了血丝的汗液从眼角挤了出去,嘴一歪露出他招牌坏笑,只是估计身上疼得狠了,竟是皮笑肉不笑,有几分狰狞的味道。
或许是面容过于诡异可怖,行刑官浑身一哆嗦,右臂高抬,长约十米的星云鞭便猛然挥下,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甩在男子□□的后背上!那皮开肉绽的鞭响听得人心惊肉跳,漫天飞舞的鲜血宛若空中飞舞的碎花细絮,升腾起一片淡淡的红雾……
远处,一座通体折射着隐讳玄光,由巨大的烈焰石堆砌而成宏伟的宫殿里,粼粼火光在空旷的廊道上四下流动着,橘黄色的光影变换着,流转在高昂的殿堂高顶之上,竟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几分罕有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人,别忘了留言啊~
第11章 第十一章
几个时辰后——
长廊深处,层层纱幔之后,流出了嘈杂的声响。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暮色,准确的来说更像是鬼哭狼嚎的嚎叫。
“哇呀,朱绶!你丫个没良心的,下手那么狠,真要从我身上拨下一层皮来不可吗……?”
约两秒钟的沉寂后,再一次平地惊雷般炸了开来!
“哎哟,我的亲哥哥呀!不就是半个月前偷了你一小罐赵光酒罢了,还有就是那么小的一颗哒亚龙蛋,两瓶夙夜羔,三株杜心兰,四丸毒蝎子……至于让你下这么重手吗?呀啊!救命呀,来人啊!快来救命呀……”
“我说你这摸我哪里啊!妈呀,痒死我了,你还不如再抽了几鞭来得舒坦呢!唉唉唉,别摸那儿呀……啊呀……哈哈哈!”
“君无泪!你小子把身板挺直了,别给老子乱动!”朱绶用力抹了把脑门子上的汗,豪气的将衣摆朝身后一撩,一脚屈膝踹上床沿,指着榻上君无泪的鼻子落了狠话,“听着!我警告你,下次做事再这般不经大脑的话,老子就犯不着费这奶奶劲给你上这千年难得的生肌膏了!直接抗卷草席帮你裹尸埋人,就算是对得起咱俩这些年的兄弟情分了!”
“哎哟哟……朱绶,好兄弟,好哥哥,好爷爷,好祖宗,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吗,快住手……啊!”
“君无泪!你小子是属狗的吗,居然还咬人?”
乒里乓啷一番乱响,愣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屋里好容易才安静了下来,只是屋里已是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朱绶撸了一把散落在额前的乱发,一屁股坐在了唯一还屹立在墙角幸免于难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捞起一旁的冷茶一口气就灌进肚子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顾得上用力剜了眼榻上那个几乎要了他老命,被自己用纱布包扎成了白胖馒头的家伙。
“喂,我说小混蛋,你怎么又得罪常阁老那个老东西了?那个老古板不但是地位最高的大阁老,脾气还很是古怪,他要是认准什么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瞧都不像是个搓圆捏扁的软柿子,你说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去招惹他呢?栽跟头了吧,非把自己整这副猪头模样,丢人都丢到大殿上去了,看你下次带兵出战的时候谁还拿你这个‘猪头’护法放在眼里。”
被结结实实包扎成麻花的家伙费力地扭了扭脖子,冲墙角那穿着黛青色长袍,眉目俊朗的男子努了努嘴,佯装咳嗽了两声。
“……咳咳,我说你一晚上骂也骂够了,气也撒够了,怎么也该让老弟我也喘两口气吧?唉,别光图自己痛快了,把我撂着就不管了,也给我来上两口吧。”
朱绶不屑地抖了抖脚,手支着脑袋,歪在椅子上端着烟枪很是享受地吞云吐雾,压根就不搭理他。
他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我的好哥哥,好兄弟,你就让我抽一口吧,我这浑身上下疼得难受。”
朱绶剑眉入鬓,斜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将他衬得格外气宇不凡,看了他一眼,拗不过他的耍泼无赖劲儿,把烟枪递到他嘴边。
当罂粟叶细密的浓香一点点渗入肺腑的时候,君无泪觉得血液里叫嚣喷涌的疼痛仿佛远去,一旦放松下来倦意袭来,软绵绵地靠在枕榻上,一时思绪万千。
想必自己酒醉后意乱情迷的那一吻是真的激怒了那个高高在上神一般的人儿,从此记恨在心,这才下令对自己重罚的,以儆效尤。
说来也是自己活该,两个月前他刚刚荣升为大护法,率领妖域战力最强的战士成功重创了灵界大军。
回城的那一晚,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庆功晚宴上,自己一喝酒就高,抱着一坛子‘十里西风醉断肠’就耍起了酒疯,在大殿上长臂一挥直指高椅之上的妖王,醉眼惺忪地朝他打了个饱嗝,高声吟出了一首打油诗《美人颂》,让一旁使劲儿冲他打眼色的朱绶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大殿中为助兴燃起的迷迭香气不但能增添酒趣,久闻之下还会让人产生一种迷离幻觉,甚至激发人潜意识里的欲望,做出一些超常的举动。
所以,当他下意识的睁开双眼,与一双黑瞳轻轻相触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竟当众轻薄了妖域第一尊贵的男子,因为唇上还残留着那人濡软的温度,一尝便永远无法释怀的美好。
一见钟情,相见恨晚——俗套而白烂的剧情,在广袤的妖域大地不胫而走,新鲜出炉的君护法大人顿时就声名远播。
妖域之主,绝对的王者,宛若烈火騰焰又似寒冬严霜,迷雾一般神秘男子如一枚火石砰地一下砸入了护法大人的心湖中……
你去大街上随便找只小妖精问问,有谁不知道,护法大人恬着脸,屁颠屁颠地追在妖王的后面,整个一人形橡皮糖,甩都甩不掉。他没事就托着下巴,呈一副花痴状,冲着妖王远去的背影哀怨的叹一声:美人啊,可惜了。
“小混蛋,我说……你不会真喜欢上尊主了吧?”
眼前突然出现朱绶放大了若干倍的俊脸,君无泪一晃神,脑袋一沉差点就撞向旁边的床帏,好容易稳住了跌势,还是因为伤口被扯开而疼得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