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一阵沉默,青青又做了详细的部署,各自领命而去。
白公公又说:“西平将军需树立军威,何不效仿古人?借一人之首,得众人之畏。”
青青回白公公道:“杀一儆百也未必能让人敬畏,若想使众人诚服,必需先有几次大捷才可以。”
白公公听言,笑道:“听西平将军之语,实让老身惭愧。”
青青忙笑道:“青青怎担当得起,今日若没有公公解围,青青还不知如何应对。”
白公公叹道:“想我□□民众物丰,到了生死关头却要难为一小小姑娘,老身替天下人为郭姑娘致敬了。”
深深一揖,青青泪流如注,她也忙向白公公作揖:“多谢公公!”
……人的眼中,世界充满了不公;但人又常说:上天是公平的。否定了自己,也许矛盾就是这样产生。
青青很普通,却很真实,可她的真实能否战胜浮华月明?
一路占尽了上风,江月明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他并没有得到了几多欢乐。
行军以来,金玲日渐憔悴,她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付诸于了自己的外甥。谁让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要他高兴,她还有什么不能?
或许是因为她得到的爱太少,所以才生怕爱的他不够。溺爱,从此成了一种病。
月色朦胧,她独自骑行在渡月关外,她仔细步量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因为她知道胜利绝非是偶然得逞。然而,江月明此刻早已洗尽了一天的疲惫,却仍滞留在梦乡。
又是青青,他梦到了青青,但那只是她的影子,却始终无法看清她的模样。他吃力地回忆她的面容,但他已感觉她在他的脑海里正渐渐地消失,为什么越是想念越容易忘记?也许想念本就是忘记的过程……
世界很安静,静得让人发悚,它处处充满了危险,你却不知毒蛇藏在哪一片草丛。
一声长嘶,骏马失了前蹄,它开始抽搐,瞳孔开始僵硬。它流露出不甘与抱怨----它本事万里挑一的良驹,无奈路未走远,却葬身在了这片荒蒿之中。
金玲站了起来,但她的坐骑却永远倒下了,她为它惋惜,更多的应是感慨。
前处灯火通明,有牲畜的惨叫声,有男人的欢笑声,有女人的歌舞声,有婴儿的啼哭声,那是一处淳朴的村落,今夜仿佛在做一场欢快的舞宴。金玲摸索着走近那里,看到的却是一场伤怀的别离,明日他们就要举家迁徙,今夜的奢侈只是为了用掉带不走的东西。
战马的铁蹄很快就要践踏到他们的村里,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人们份外热情,虽然与金玲素不相识,但他们会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多年不见的亲人,女人们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为她端去烤猪肥羊,她们一起舞蹈,一起忘记所有忧伤。如果说世界有一处天堂,今夜这里就是那个地方,这里的人们都说: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夜这么轻松快乐,虽然明日就要离开家园去过漂泊不定的生活,但我们放下了该放下的一切,我们的所有,只剩下好好地生活,安乐终老;张家与李家的矛盾解除了,王二与妻子和好了,大头开始孝顺父母了,小宝喜欢上读书了,人的性情都起了变化,因为是即将失去,所以都明白了拥有。
“你们都不用走,战火烧不到这里,如果有敢把战马骑进村子,我就下令……把他斩首示众!”金玲随着欢乐的气氛,不知不觉醉入了酒乡。
“好!将他们都斩首示众,谁让他们没事跑来抢占别人的家园……”人们笑语附和着,但他们都不会再留下来,因为失去了家园可以重建,失去了生命没有重生。
……
天色大明,全村人都没了踪影,他们只给金玲留下了一堆尚有余温的灰土和一张破旧的羊皮,但那已完全为她抵御了一夜的寒凉,让她温暖地睡去,又温暖地醒来。
江月明带着一队人马闯进了村子,金玲又被重新扶上了战马,回望这座空落的村庄,昨夜的欢闹仿佛只是一场久违的梦。
……
一场无聊的战争,带给了多少人无楚的灾难,当你得到了那份虚荣,是否还曾记得践踏过多少鲜活的生命?
江月明几天来连番的攻势,怎奈渡月关依然坚固,他不得不提出绕道南路,而金玲却不能答应,因为她不愿再去侵扰更多的百姓。
“中原的军队突然弃关了!”这对江月明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但他又怀疑这其中存在着欺诈,金玲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再探!一定要让我知道弃关敌兵的去向,还有他们为什么弃关!”金玲对番兵探子说道。
……
军马践踏过后的土地,如铁锅里炒熟的沙土,荒芜三百里,风起处,尘沙飞荡。
两军终于在一座曲蛇蔓延的山丘前对峙,番兵气势旺盛,而青青身后的兵马则显得毫无斗志。
江月明攀上战车一眼望去,前方敌兵如同一片枯草,只有那一面‘郭’字帅旗,像是草丛中滕起的蛟龙,使他望而却步。
“是他!皇帝还是起用了他。”江月明望着那一面帅旗说。
金玲在另一辆战车上着眼望去,她的手在不停地拨转着一串佛珠,她在祈祷,或是在掩饰心中的不安。
“不知他为何而来?明儿可唤他至阵前,我问个明白。”金玲从战车上站起,望着前方的敌军微笑道。
“是,姨娘。”江月明应声而去。
他的战车停在了两阵之央,金玲也随之跟至。
只见敌阵几经变动,从中走出一头雄伟的野兽。它驮着一名身披红缨战袍,手执寒血银槍,面目清秀的少年将军缓缓向两阵之间走来。
车前的战马开始显得骚动不安,江月明强勒住缰绳,不禁自语道:“难道是她?”金玲两眼直望着那名少年将军,说道:“是她,错不了。”
两人都再没有言语,只等青青渐渐走近,江月明张了几张嘴,最后说道:“你来干什么?”青青笑道:“谁都看得明白,我当然是来破敌来了。”江月明如含铁石,默默回避着青青的笑眼。
“金姨近来可好?”青青问候金玲道。
金玲笑道:“金姨很不好,一个就够我费心了,现在又来一个,能好吗?”
青青忙道:“金姨不必为难,两军对阵各为其主,青青就算今日死于阵前,也对金姨毫无怨言。”
金玲笑道:“我不为难,我也不为谁而战,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我自己,你也不必有所顾及,沙场之上无恩怨,胜败才是根本。”
青青回道:“金姨的话,青青记住了。”
金玲笑道:“那样最好,我们现在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无论结果如何,谁都不能有所抱怨。”
青青笑了笑,抱拳对金玲道:“多谢金姨,青青暂先别过!”
“等等!”江月明突然喊。
青青回头笑了笑,道:“将军还有话说?”
江月明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说:“我不想与你为敌,你也胜不了这场仗,你……,你别在回去了,留下来我会保护你的。”
青青仰天笑了笑,接着冷冷说:“好意心领了,你还是保护好你的公主吧!”
江月明痴痴地望着青青离去的背影,良久不知所措,金玲一边叹说:“事已至此,她不会再回来了。”
无奈,各自回到阵中,江月明依然痴痴望着敌军的帅旗,迟迟不肯下令进攻。手下将士再三催促,他总是低声地说:“再等等。”
金玲也上前劝慰:两军对敌,各安天命,事到如今,你再犹豫不决,只会延误了战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她……”江月明没能将一句话说完,但金玲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用担心青青,我已画出了她的相貌,交给了各将士传看,如果将士们见到了她,会将她安然无恙带来给我的。”金玲如此说。
江月明仍旧摇头道:“刀剑无眼,如果她有什么差池,我怎么向自己交待?”
“你当初用剑刺她之时,又是如何说服自己的?”金玲道。
江月明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回答不出来,良久他才终于说出一句:“击鼓!准备进攻!”
鼓声响起,众将抖擞起精神,战马也开始不停用踏步检验着铁掌。江月明手握着令旗,只待他轻轻挥动,身后的兵马就会毫不留情地冲进对面军中,践踏那里的血土和尸首。这个时候,他还是犹豫了,他不知道他这次将令旗挥动,带给他的是成功的喜悦还是永久的悲痛?
对面也鼓声骤起,却见青青单骑冲出阵外,江月明再也没有勇气将令旗挥动。
“她要干什么?”江月明问。
“她回心转意了吗?“金玲说。
江月明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喜悦,连忙下令:“都不许放箭,不准伤及此人。”
番兵将士都满脸疑惑地眼睁睁看着敌方的这名将领单枪匹马向他们奔来,没有人明白她想干什么。
青青在一箭之外的地方停下了,她向江月明喊道:“将军为何还不进攻?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江月明及金玲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却见青青座下雄狮愤起前蹄,向他们长吼咆哮,声如重雷天降,势若火山喷放。金玲忙叫:“不好!”但为时已晚,军前战马已被吓破了胆,回头便向阵中狂奔,一时间江月明的军阵乱作一团,青青趁势令旗挥动,中原兵马汹涌而来。江月明忙下令撤退,慌乱之中番兵自相践踏,误伤同胞不计其数,而青青则不费一兵一卒将敌兵驱至百里之外,还拾获了不少马匹、辎重,大大鼓舞了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