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娇犹豫一阵,幽然笑道:“如若老娘把金玲的人头带来给你,你说朝廷会给老娘什么赏赐?”青青听闻,猛然起身说道:“那就只能怪青青有眼无珠所托非人了,告辞!”说完便转身就走。孟娇哈哈大笑道:“慢着,老娘在给你开玩笑呢!即是你不求老娘,老娘也会去救金玲的,不瞒你说,老娘正是为金玲来此。”青青闻言立刻转身,千叩万谢,不必再说。
……
萧条,狼藉。
军营就像它的士兵一样,瘫软的躺在苍茫大地上。
侍从像木偶似的呆立在帐外,金玲独卧于帐中。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她需要安静,可她的耳边总是传来将士们的哀叹声、抱怨声、痛哭声。
她愧对他们,是她把他们从家乡带来了这里,可她却不能把他们再带回去了。虽然他们是兵,但他们也有父母妻小;虽然他们是兵,手上都沾染了他人的血液,可是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她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孟娇的马车驶进了军营,在金玲的帐前停下了。孟娇有洁癖,所以她的侍从把地毯一直铺到了金玲的榻前;孟娇很少走路,因为她肥胖的身躯走起路来活像一只笨拙的鸭子,所以她一下车侍从就用幔帐将她遮挡了起来。金玲在榻上颤巍着写好一封书信,她没有给孟娇看,而是封好压在了枕下。孟娇让医师开始为金玲诊脉,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医师放开金玲的手腕,孟娇问道:“我妹妹得了什么病?”医师回答说:“令妹身体虚弱,是由于过度劳累所致,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恢复。”孟娇道:“那你就开方子吧,需要什么药尽管跟我说,我车中还有些上好的人参和灵芝,你都拿去用吧!”医师摇了摇头,捋起胡须说道:“名药虽好,但也不能完全治病,令妹除了吃药之外,还需要静养,切忌再劳费心神。”孟娇道:“知道了,你去吧!” 医师退去,金玲这时握起孟娇的手,无力说道:“姐姐若为我好,就请速速离去,金玲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必让姐姐再受拖累。”孟娇笑道:“你这丫头,这话姐姐可不爱听,姐姐刚来到这里,你就想赶我走不成?”金玲苦笑道:“今日情形,我不说姐姐也知道,姐姐若留在此,难免会有所伤累,你教妹妹怎能过得去?”孟娇放开金玲的手,冷哼一声说道:“你越说越离谱了,若非你今日这般情形,我才不会离开极乐天来这鬼地方,你我姐妹一场,你教我又如何看你死在这里?”金玲见孟娇有几分生气,微微笑道:“姐姐也不必为我难过,我今生杀孽太重,死有余辜,如今我也应该死了。”孟娇道:“你这又是何苦?人杀人不就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活着吗?何况我杀的人也不少,不照样活的很好吗?”金玲摇摇头,取出枕下的书信交到孟娇手里说:“姐姐所杀之人都是该死的人,而我不同,我今日必须死,等我死后将士会把我的首级送去青青那里,到时你把这封信也交给她,她会放将士们一条生路……”说完她便转过头闭眼装睡了,孟娇见状无奈摇摇头道:“既然妹妹一心求死,与其让他人动手,不如让姐姐送你一程吧!”说完她一掌拍向了金玲脑后。
……
青青的大军已到了金玲的营前,她已下令午时攻营。此刻她万分焦急,却迟迟没有孟娇的消息。即将擂鼓,才见孟娇的马车缓缓驶出,青青忙出阵喊道:“青青向大娘问安了。”只见孟娇车门大开,一名侍者端着一个木匣下车向她走来。青青只觉后背如被人刺了一枪似的发寒:“大娘这是何意?”孟娇哈哈大笑道:“你打开盒子看了就知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不知朝廷给我的赏赐什么时候能到?”不等孟娇说完,青青已如被雷重击,失觉跌落马下,等她缓过神来,孟娇已不知去向。
但见番兵将领各自缚手赤脚,在营外跪成一排,金玲的女侍把降书与书信呈上。青青命人把降书收好,自己慢慢撕开信封,见果是金玲笔迹,信中写道:青青,千言万语难表金姨愧疚之心。昔日曾答应于你,一定将月明带回你身边,如今我命尽于此,未能实现承诺,你莫怪罪。他日若月明重蹈今日我之覆辙,还望你能赐他以全尸入土,金姨在天有灵定当为你祈福千年。此次动兵,皆为金姨与月明之错,使兵士骨肉分离,无辜受累,万死难辞其咎。如今我自当以首级奉上,还望青青能以众生为念,善待俘兵,金姨感激不尽。
青青读完,自是泪流如注,她再慢慢打开木匣,见金玲面容祥和,由不得想起过去种种,更是痛哭不已。
夜半时分,青青在帐中悄悄为金玲设下灵堂祭拜,伤心之余意外发现白公公不知何时已在帐中。青青先是一惊,接着泣道:“金姨对我恩重如山,今日她身首异处,我……”白公公轻微点了点头,说道:“生死各安天命,但将军也莫用伤悲,就算金玲今日死了,她也已经多活了二十几年,也该知足了。”青青顿时停止了哭泣,瞪眼说道:“公公此话何意?”白公公笑道:“将军应该知道,杀手多善易容,就算亲密如将军,也未必见过她的真面目。”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青青听完白公公所言,连忙将烛台放置那头颅旁边,然后伸手从那头颅耳后慢慢撕下一张假脸,切见又一张陌生的面孔,于是她失声喊道:“这不是金姨!”白公公接道:“她当然不是金玲,更不会是银珠。”这时青青方恢复常态,镇静地说:“不瞒公公,早在格儿城时,我已真正见过金姨,她的确不是,但不知公公为何一眼便能看出?”白公公道:“当年翡翠与银珠相貌一模一样,而唯一不同的是银珠后颈有颗黑痣而翡翠没有,正是因为老身当年擒过她们姐妹,所以知道这个秘密,也正是因为老身当年擒而不杀,才有今日的金玲。”青青叹道:“公公后悔了吗?金姨虽然曾经做过如意杀手,但她并不是坏人。”白公公也长叹道:“将军所言无错,老身亦知银珠本性善良,但善良的人有时也必须做些恶事,将军接下来要面临也是同样的问题。”青青不解问:“公公指的是?”白公公道:“战俘的问题。”说到这里,青青默默无语,白公公亦是不言。
……
江月明的大军到了距彩云城还有百余里的地方,军马已疲惫不堪,又有谣言四起,他只得命就地扎营,等待后方金玲的消息。
忽前方探马回报:彩云城外布满重兵,人数不下二十万。江月明听闻大怒,喝道:“胡说!他们哪来那么多兵马?必定是有人在信口雌黄,扰我军心!”那送信的探子听闻,也不慌不忙笑了笑说道:“将军息怒!在下已将敌人布兵的位置画成了图,将军不相信可即刻再派人前去查证,若有不实之处,在下愿受责罚。”江月明接过图随意看了几眼,狠狠摔在地上道:“就算他们再多二十万兵马又如何!凭我手中长剑也一定能杀到京城,取下他皇帝小儿的首级。”探子又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图帛说:“将军武功盖世,众所周知,要取皇帝小儿首级又有何难那小儿就在长安,将军可乘快马连夜前去行刺,定能一举成功!”江月明瞧了一眼那探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但那探子反而又问道:“不知将军还有何顾虑”江月明再次喝道:“此事是你等过问的吗还不退下!”探子接着又笑道:“将军息怒!将军勿躁!将军不日定可安全进入彩云城中。”江月明听闻已是暴怒,拔出腰间的无极剑道:“既然知道我心中烦躁,你为何还不走?还要在此烦我?你是在戏弄本将军吗?”探子依然笑道:“在下不敢,在下正是要为将军解除心中烦躁。”江月明强压下心头怒火,收剑入鞘冷笑道:“我心中所烦之事,你又怎会知道你要说不出个所以,就休怪我剑下无情!”探子笑道:“将军所烦不外乎三件事,军师的安危,将士的病情,彩云城外的敌兵;不过据在下所知,这三件事将军都无需为之忧虑,第一,在下刚刚收到消息,军师现在由娇弥勒孟娇陪着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养病,不日就可痊愈;第二,军士的病情只要到了彩云城气侯湿润的地方休养时日自然会好转;第三,彩云城外的敌兵不过是穿了甲衣的丐帮弟子,他们手无兵器又无军粮供给,自然也不会刻意与将军为敌了。”江月明听罢,脸色慢慢转喜道:“噢!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呢”探子笑道:“我还知道将军一直在等一个人。”江月明定眼看着探子,突然弯身揖道:“那么那个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现身呢?笑伯伯!”探子笑道:“若不能给将军解除烦恼,早早现身又有何益呢?”两人相对一笑,江月明自是将那笑观音所扮的探子奉上高座,细询金玲及彩云城的情况,得知一切已安排妥当,也少不了一番千恩万谢。
彩云城本是金玲的老巢,新任城主只知搜刮民膏,哪及得上金玲的威望,笑观音稍作安排,江月明便顺利入了城。而所谓的丐帮弟子兵,也正如笑观音所说,只要绕开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只做视而不见了。
进入城中,江月明清点人马,已折损近半,原有的二十万人已只剩不足十二万,马匹的折损更是严重。还好城中粮草充足,可供番兵一年之用,城防器械都还完好。于是抓紧加固城防,严正军纪,医药调理之下番兵日渐恢复元气,又不时有江湖流客前来投奔,大军亦日益壮大起来。不过凡事有利必当有敝,番兵进城几日,便和城中金玲的一些旧部发生了矛盾,江月明责备番兵的不是,也让番兵上下对江月明产生了怨恨之心,从而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