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楼突然安静的失常,阿碧从房里走出来,陆俊和吴三也走出了房门,两人向下看了看,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番,陆俊笑了笑,轻声道:“走!”而吴三也许还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或者是他根本不愿意此刻离开,也可能是真的走不掉。
只见楼下来了一群人,个个锦衣长剑,其中有一位穿红袍的公子,一头棕红的头发,面色白润,手里正把玩着两颗珠子,像是他们的头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苍蝇这种让人讨厌的东西,又丑又脏却总还喜欢往人身上撞,它是找死吗?”红袍公子阴阳怪气道。
话是冲着陆俊说的,他手里的珠子也冲着陆俊飞了过去,陆俊灵身闪过,两颗珠子死死地嵌入了墙壁里。陆俊回过头拍了拍墙壁,对阿碧笑道:“这两颗珠子可值不少钱,你还不快谢过雪公公赏赐。”
“原来这位大人是从宫里来的,出手跟别人就是不一样,妾身谢过雪公公打赏。”阿碧笑颜如花。
“不必了!只是打苍蝇的玩意儿,你这里的苍蝇不仅大,而且还很能躲呀!”雪公公冷冷道。
陆俊接着大笑道:“苍蝇肯定想不到雪公公会来这里,不然它怎敢冲撞公公您的大驾。”
“哼!”雪公公脸色一沉:“除了苍蝇,把其他人全部押过来,如有反抗者,杀!”
“杀”字一出口,十几柄剑已出鞘,接着像惊散的鱼群,寒光闪闪四方游走。陆俊再次向吴三使了眼色,纵身一跃,落到了雪公公对面的椅子上。
雪公公一眼不瞧,笑道:“原来陆大人也在这里,不知案子查得怎样”
陆俊冷笑道:“不知雪公公这是何意下官在此多日苦等疑犯出现,而你却这样大张旗鼓地抓人,是想告诉疑犯有人要抓他吗?还是你们本就是一伙的”
这时雪公公手里拿着一只小锉子,一边修磨着自己雪白的手指,一边说道:“我找我的人,你查你的案,话不能乱说。”
“话说的不好,还请公公见谅,但事实是这个理。”陆俊道。
雪公公道:“也请陆大人见谅,本公公忙得很,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讲道理。”
他说的也许没有错,有些人的确是没有时间去讲道理。陆俊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有些人做起事来,总是那样的干净利落,很快就将翠香楼里的人都押送到了雪公公跟前。其中包括吴三,也有阿碧。
雪公公慢慢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副画展开,他指着画中的人道:“这个人,他来过这里,见过就报上来,本公公重重有赏,若有人说不知道或者是没见过,那么他以后什么也别想不知道、什么也别想见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空气仿佛凝固。
“这就是你来此的目的”陆俊问。
“陆大人来此不也是这个目的。”雪公公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一套,而我这套会比陆大人那套更管用。”
“是吗?”
“不信你就慢慢瞧好了!”雪公公又指阿碧道:“就从你先开始说。”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阿碧,吴三却一直盯着雪公公,一刻也不肯离开。阿碧毕竟见过些大场面,显得倒并不慌张,她揉着眼睛,仔细地看那幅画,然后堆起笑脸道:“禀告大人,这个人来过这里,贱身也见过他,但很久以前了。”
“哈哈……”雪公公大笑道:“都说□□最会说慌,你不是在骗本公公的吧?”
“大人说哪里话,贱身哪有那个胆子。”阿碧忙道。
雪公公缓缓收画,一边道:“你很有胆子,你可知道这画中是人是谁”
“画中人是谁还请大人示下。”阿碧很聪明,她绝不将“不”字说出口。
“他是我臆想出来的人,你居然说见过,看来你不仅胆子大,而且眼睛也有问题!”
“啊……”,阿碧大声尖叫。
吴三已经出手,但还是没能阻止那风驰电掣的一招,雪公公将阿碧的双眼连血带肉挖了出来。
雪公公用丝帕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淡淡说:“抓活的。”
吴三怎能斗得过雪公公的手下,平常时候他若想逃脱,也绝不是难事,但今日他根本没想要逃。
陆俊抽出一条丝帕,蒙住阿碧模糊的眼洞,扶她坐下。
“这就是你的方式”陆俊问。
“这是本公公的一贯作风,陆大人早该听过,你若看不过去,可以把眼睛闭上,或者像这个□□一样。”雪公公微笑道。
“哦,那不知公公也是否听过下官的一些传言呢?”陆俊笑问。
“陆大人指是哪一句”雪公公道。
只听一声浑厚的磨砂声,一股血流从雪公公咽喉涌出,只见陆俊右手一扬,无极已入鞘。
陆俊挺着坚毅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偿命判官追命鬼,黑白无常索魂差,陆某便是。”
“好…,…”,雪公公睁大双眼,接着面上露出讽刺的微笑,他在嘲笑自己竟是这样个死法。
“各位住手!雪仁作恶,败坏朝廷法度,今已被我处绝。”陆俊举起御赐金牌喊道。
其实他也没必要亮什么金牌,因为他那张脸就是金牌。
雪公公手下们看傻了眼睛,吴三也傻了,谁也想不到他会在一瞬间杀死叱剎大内的雪公公,而且没有一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
搏斗停止了,其中一名宫卫收起剑来到陆俊跟前说道:“大家都敬佩陆大人的品格,你今日杀了雪仁,没有人愿意与你为敌,但弟兄们何去何从,还请陆大人给指条明路。”
陆俊没有回答,而是示意他伸出左手,在他手心里划了几下,他握起拳头道:“多谢!”陆俊点点头向他抱了下拳,他也抱拳回礼,带领着其他卫士离开了翠香楼。
一阵慌乱的惊散过后,显得格外平静,平日花香粉浓的翠香楼,此刻充斥着恐怖的血腥。陆俊仔细观阅着雪仁的画,心中忽然泛起一分惋惜:“谁会相信这幅画,竟是出自一只掘人双眼的魔爪。”
很多事真的很难讲清楚,天下都知雪仁是个心狠手辣的阉人,却无几人知晓,他还是一位卓越的画师,也是拥有高超驻容术的方士。
阿碧哆嗦着身子,紧紧地抓着吴三的肩膀,她强迫自己说笑。吴三死死盯着她的脸颊,他如何能接受心爱的人被活生生地挖去双眼事已至此,何以挽回
是他的疏忽还是伤痛总来得匆匆
是爱的错误还是真情总招天妒
既相遇,相知何痛?何苦
你有了我,
我不再孤独,
一起吹开茫茫晨雾,
哪怕冰雨来的彻骨,
就算踏上泞泥路,
跌倒也会有搀扶。
……
大火吞没了翠香楼,陆俊丢下手中的几包草药,飞身掠了进去,他也许只是想救出阿碧与吴三的尸骨,但无情的火不会给你留一丝的情,它烧掉了一切……
陆俊默默离开了长安城独自上路,他忽然觉得城外的风竟是如此柔和、文静,就像邻家少女,来去轻轻。
城外也总会有一群群蜜蜂黏着花朵,汲取着花蕊里的甜蜜,反反复复,从不厌倦。
又是一个三岔口,一间草木搭建的茶舍,贪心的店主竟然卖十文钱一壶的劣茶,即使这样,这里还是坐满了人。不过来这里的人都不喝茶,也喝不起那么贵的茶,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来这里只是为了听戏。前一日,一对从外地来的哑公瞎婆,在这里做起了营生,今日村民们便放下地里的农活,花上一文钱早早在此等候着开唱。看着他们脸上焦急又兴奋的表情,就好像是三年干旱的地方,农夫望着天边的乌云生怕它在一瞬间偷偷溜去一样。
哑公瞎婆终于出现了,哑公的左手牵着瞎婆的右手,之间还连着一条布带,可能是他们害怕一不留神走丢了对方才这样做的。他们一步一步来到桌面大的一个台子上,哑巴扶瞎子站在戏台中央,然后自己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瞎子打了个手势,哑巴开始看着瞎婆的嘴拍起手鼓,瞎子先向观众做了开场礼,接着用清脆的嗓音唱了起来:盲眼也能辩美丑,
口不能言心相通,
今日唱来哪一出,
在座各位你仔细听。
陆阿丑一剑削雪仁,
传遍了长安震京城,
你说这陆阿丑是神灵,
原来也是爹娘生,
只怪贵人多命硬,
未见娘面要娘命,
一朝后母来家中,
亲爹不再把他疼,
……
村民们听的很入神,不断会有人高声叫好,陆俊也在一旁听着,他却听得莫名其妙--不知是何人将自己编排的面目全非?
于是他也突然高呼一声:“唱得好!”这一声洪亮而又沉重,连他自己都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当然也打断了瞎婆的唱词。
他接着又道:“唱得虽好,但唱得不对。”
瞎婆笑了笑道:“不知奴家是哪里错了?”
陆俊也笑道:“第一,你所唱的陆大人不是后娘养的。第二,他的确是长的很丑。第三,他不叫阿丑,他单名叫俊。”
瞎婆又道:“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认识陆大人?”
陆俊道:“在下不仅认识陆大人,还认识二位。”
“是吗?可我听你的声音陌生的很。”瞎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