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囚。
燕周猛地坐了起来,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和之前的事情联系起来,细想之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突然想起,燕稷现在的所作所为,像极了当初嘉宁帝同当时权势最盛的大皇子夺嫡的手段。那时候燕嘉宁也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而后韬光养晦,玩弄权势,仿佛戏外人一般。等到大皇子自觉底气更甚,言语行为放肆的时候,突然锋芒毕露,猝不及防给予了对方致命一击。
于是权倾朝野的大皇子化为黄土枯骨,昔日默默无闻之人从此号令天下。
皇位之争,成王败寇,只能荣华一个。
现在到了他和燕稷这里,也一样。
燕周深呼吸数次,起身从床下一个暗格中拿出一个盒子,低头看了看里面的信和鸣镝,神情慢慢变得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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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众臣站在太和殿,朝着右边空了三天的地方看了看,心下缄默。
端亲王燕周,已经三日没来上朝了。
原因他们自然也知道,事实上大多臣子心里都清楚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但却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而此次权势之争结局究竟如何,从燕周现在还没出现在朝堂,百官已经看了出来。
当年大皇子权倾朝野,事发后紧紧被软禁封闭了两日,从此便万劫不复。燕周才能权势本就不如大皇子,这些年虽然一直在扶持,但重要的到后来几乎都被帝王明里暗里削了去,现在他手下的人虽说不少,但细细一算,真没有什么可用之人。
众臣面面相觑,又朝着那空着的地方看了一下,叹了口气。
那里的位置,看来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之后一切如众臣所料,帝王表面看着总是一副笑眯眯爱闹的模样,实则是个手段狠的,不动则已,一旦下了手,就不会任何人挣扎的余地。
众臣预料的没错。
天和五年九月二十三,大理寺上奏言明燕周罪责——天和元年江南叛乱,帝王宫中遇刺,傅知怀江南受暗杀,傅行章逼宫一事多有牵扯,私下滥权,藐视律法,勾结权贵,且与赤方有染……大罪诸多,小罪无数,在奏书上一一列出来,竟有十页。
罄竹难书。
最先还有不少人觉着这是帝王在权势之争中驶的欲加之罪,偏偏不是如此。之后大理寺呈上人证物证若干,画押书及书信摆在大殿中央约有三米,各事皆有人证,上殿后各自将招供,每人说的连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局,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而同时,刑部从端亲王府书房发现一间室中室,并从里面搜出一叠信,里面是燕周与赤方的往来内容,从最初的江南叛乱到刺杀帝王,再到后来的主谋让傅行章逼宫,逼走傅知怀,林林总总,一应俱全。
这一下,便是之前还在竭力想要救燕周脱困的臣子都安分了下来,先莫说那些动摇社稷的罪名,就只说刺杀罪名,已经够让任何人从京城浮华彻底脱离出去。
谁都救不了。
帝王震怒,下令捉拿燕周,同日,端亲王府后院鸣镝升空,随后燕周下狱大理寺,林胤主审,姜百里辅之,刑讯三日三夜,燕周出身帝王家,锦衣玉食半辈子,偏偏就这么生生挺了过去,只说诬陷,半点没开口。
燕稷听了,没言语,只是在当日夜里,去了大理寺地牢。
关押燕周的牢房,正巧是之前傅行章待过的地方。燕周坐在那边,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燕稷站定,燕周淡淡看他一眼:“怎么,来看我笑话?”
“或许。”燕稷吩咐狱卒打开了牢门,走进去:“你这般模样,确实挺狼狈的,朕觉着你倒不如尽早把该说的都说了,免得受皮肉之苦,无论如何也体面些。”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燕周嗤笑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想要我主动认罪,以此来让你青史不会成为屠亲的暴君,是不是?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燕稷挑眉:“朕是不是冠冕堂皇,你说了不算,但有一点朕想你是清楚的……昨日王府中鸣镝的烟花颜色很好看,你说,是不是?”
燕周手指顿了顿,却没说话,闭上眼睛靠在了墙上。
燕稷走过去,低头凝视他半晌,在燕周就要耐不住睁开眼睛的时候,缓缓开了口:“你可真是蠢到了极致。”
他弯腰靠近他耳边,一字一顿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云木止看到你的鸣镝烟花后真的会来救你,并且帮你率军逼宫吧?”
燕周不可置信睁开了眼睛。
“你自己蠢,就别想把旁人当傻子骗了。”燕稷退后一步,似笑非笑看着他:“上次傅行章逼宫,最多不过三万人,且都是些乌合之众,你在外暗自屯兵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就是这么个结果?
他说:“嗯,让朕想想,你手下这些真正的兵马,这时候是不是就在城外的某个地方,只等你一声令下,他们都会整兵待发,而后云木止一到,便会带着他们搭救你,顺便逼宫,而发令的标志,就是鸣镝的烟花,对不对?”
燕周面上一沉。
燕稷笑眯眯抬起头:“看来,是朕猜对了。”
燕周沉默一会儿,沙哑开了口:“你知道了,那也无用,如今京城禁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根本抵挡不住我手下兵马。”
“你说的没错。”燕稷认同点点头,又笑起来:“不过前提是,云木止得来。”
“他会来!”
闻言,燕稷面上扯出讥讽的笑,话说的十分刻薄:“燕周,你以为你是谁?”
第71章
燕周脸色难看起来,沉着脸就要发作。
“你以为云木止如此费心费力帮你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可用之人?笑话?”燕稷不屑的笑:“云木止利用你,是为了打击朝堂,将朕身边的可信之人调走。”
“现在傅知怀出京,贺戟因为傅行章的事定会与他有隔阂,目的已成,而你万般权势已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下兵马也是尽听云木止调遣,你说说,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燕周咬牙。
“更别说,现在九国已乱,贺戟那边紧紧困着云木止,你以为他走得开?”燕稷冷笑:“别天真了,贺戟的本事你我都清楚,何况他手中还有我大启三十万忠勇之士,他如何调遣援兵?你确定,如今京都外,还有你的兵马?别傻了。”
“……我不信。”
燕稷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没反驳他,朝窗外看了看:“快亥时了。”
四个字,却足以让燕周变了脸色,因为他和云木止之前是算好并定下的破城时间,就是在亥时!
他低头,眼里的惊愕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下去,片刻,突然看着眼前出现一抹明黄,燕稷在他面前款款坐了下来,慢条斯理:“不急,朕陪你一起等。”
燕周愣了愣,重新闭上了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风声偶尔从窗户透进来,瞬间散在周围,不留半点声息。
燕周靠在墙上,明明及其要紧的时候,他却不知为何莫名有了困意,慢慢就睡着了。半醒半睡中,突然听到了城楼钟声,瞬间清醒睁开眼睛,燕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很淡:“亥时了。”
燕周握紧了手,绷紧了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万籁俱寂。
燕稷也不开口,淡淡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时间在寂静里慢慢走,一刻,两刻,三刻……燕周身子崩得越来越紧,最终在城外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紧绷到极致,而后瞬间颓了下去。
“子时了。”燕稷轻声道:“一个时辰过去了,云木止不会来了。”
他低低笑起来,走近一步,在燕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沉沉开了口:“那么现在,告诉我,你想怎么个死法?”
燕周一滞。
“斩首,鸩刑,绞杀……这些都太普通了。”燕稷眯起眼睛,俯下身慢慢靠近他:“你说凌迟怎么样?用最薄的刃,一点一点把你的皮肉层层割下来,林胤的手法很精巧,割尽了肉,你也不会死,到时一点点看着自己变成白骨,滋味一定不错。”
“或者剥皮如何?皮肉分离,定是永生难忘,炮烙也妥当,铜格烙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化成灰,想想都刺激,不过朕想你应该更喜欢抽肠,到时朕一定会为你选最烈的猛禽,也好不负你的体面,对了,朕倒是忘了,还有烹刑,也莫要太寻常,王妃现在禁足王府,不如就投进这沸水热油里去,倒是让王叔尝尝,之后好上路,如何?”
提及发妻,燕周终于有了反应,咬牙切齿怒视:“燕稷,你怎么敢?!”
燕稷却轻轻笑了。
他笑着,笑声响在空旷的地牢里,慢慢变沉,沙哑,歇斯底里,笑到最后,眼边都染上了赤红。燕周看着他的眼,被里面的狠意煞到,不由自主往后靠了靠,刚一动,就看到燕稷缓缓俯下了身:“我怎么敢?燕周,你体会过那种感觉么?那种站在火焰里,浑身被火焚烧,意识在疼痛里慢慢清醒,却逃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肤灼伤后脱落,渐渐化为灰烬……这样的感觉,呵。”
他说着,一瞬间,仿佛昔日经历过的种种疼痛又出现在眼前,清晰真切,大火炽热,直烧的他眼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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