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思垂着薄薄的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贺长风的角度看去,在晨光下,他白皙的侧脸像是上好的瓷釉般光洁,眼眶处未擦净的水痕愈发闪亮。
那一刻,贺长风觉得他似乎更加好看了,越看越入眼,连带着领地被另一个外来者闯入的不适感都消散了几分。
叶少思突然道:“你还是叫我叶律之吧。”他想了想,还是消了气。贺长风一个西域人,汉话讲得再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之前说的那句“满足不了”可能真得没有带狎.昵的调侃意味。而中原讲究只有诸如父母、夫妻、挚友等亲近之人才可直呼其名,总不能让贺长风喊,免得熟稔中原风土的人误解两人的关系。
贺长风不懂其中玄机,点头道:“不叫就不叫。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名字都要取两个。”
听他又一次提及“你们中原人”这五个字,叶少思异常不痛快,道:“你们西域人也很麻烦,那个小妖女,一会叫千白鹤,一会又叫那什么阿依…阿依…阿依…什么的,也不是取两个名字!”
他本想说“阿依敏罕”,但因着胡语与中原话大有不同,连试着说了数次,都没法发出后几个中原话中没有的音,干脆闭口不提,直接一笔带过。
“那是称谓,不是名字。”贺长风很认真地解释道,“阿依,是关外对月亮的称呼;敏罕,就是‘千’,也是个称呼。她在我们教中的地位,就如月亮一般。所以都叫她阿依敏罕。师父取名时取的都是汉名,因此我们只有一个名字,就是汉名。”
叶少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被气得够呛,打不过就算了,嘴皮子上也说不过贺长风。
他没办法,便问:“那你的称呼是什么?”
贺长风思索半天,才慢慢道:“贺那,很蠢的名字,有星辰的意思。”
叶少思心中慢慢理出一个关系网。千白鹤与贺长风出自同一师门,一为月,一为星,必然还会有一个“日”。飞星教大概都是以自然万象来称呼不同地位的人。众星拱月,那千白鹤的地位比贺长风的还要高上一些。该死,这样报仇的可能性岂不是又小了?
他想得入神,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他一惊,便打算下床去开门,却被贺长风挡住了。
贺长风长眉一挑:“我去。你不要动,千白鹤刚丢了人,你出去不就暴露了吗?”说完,用被子将他整个人包起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叶少思会意,仅仅露出一段头发,铺到枕头上。
进来的是个胡姬,高鼻深目,眼睛碧蓝,衬着鎏金般的发色,相貌甚佳。贺长风只看了一眼,便对她道:“放那里,不要打扰她。”
胡姬咯咯笑了一声,欲将身子贴近他的胸膛:“好哥哥,你什么时候找了个野女人?我是来给你服侍的。”
西域人向来爽朗奔放,说话亦是直爽。贺长风并不脸红心跳,平静道:“我可不是你情郎。你在我这里,和其他侍女并无区别。下山之后,替我去找阿木尔,她有伤在身。”
那胡女被他推开,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楚楚可怜地扫了他一眼:“你这么厉害,一夜就把人折腾得不行啦?幸好我不喜欢你。”她还嘻嘻笑了两声,快活地抛了记眼风:“我去找我的好哥哥阿木尔了,明天他再来找你。”
这些对话,叶少思自然听不懂。他虽被关押许久,可只能听到送饭和看守偶尔的交流,是以仅学会了寥寥胡语将来作为保命之用。方才那么多陌生对话全是波斯语,几乎都不甚能懂,隐约似乎只听懂了“她”、“厉害”等几个词,猜不到意思,便放弃了。
第12章 迷惑
待那胡女一走,叶少思便寻思着先沐浴一下,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是个滋味,虽说现在身体还是烫的——
但要让自己这样继续赖在贺长风的房间内受他白眼,还不如早死早超生,一次性先把罪给受了。
叶少思艰难地开口:“你这里可有热水?我想先洗一下身子。”
“没有,”贺长风把送来的衣物扔到他身畔,手指摩挲掌心内盛放的匕首,头也未回:“我这里从来没有住下人的地方,一般都是他们晚间连着木桶送上来。多余的木桶倒是有,你若想用,自己去打水。”
叶少思撇了撇嘴,怀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心情:“居然没有侍女,太不方便了。”
“叶律之,到这种地方,就不要想着继续当你的少爷。”
贺长风冰冷道,一字一句都像是冰层下暗藏着的汹涌浮冰,深不可测的目光宛若深渊,凝视着他,“我虽然救了你,但可不是让你来指点我的是是非非的。”
啪一声,他将匕首放回镶金嵌绿的刀鞘里:“居所后右方有一株树,沿着走能看到一片树林,之中有条河,你自己去打水烧水。”
想了想,又补道:“武林盟大发英雄榜在找你,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西域。若你会西域语言,又自己逃得出去,我允许你离开。”
“什么?他们在找我?”叶少思如获当头一棒,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既而无力地垂下手,神色灰败:“……找到又如何呢?我这样子,回去岂不是要被耻笑?又如何辩解自己无缘无故的失踪?”
“所以你现在需得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贺长风下了结论,“时候不早了,我去练剑。”
叶少思茫然地处于孤室之中,他的神经在这短短月余几乎已拉至极限,稍一松动便会立刻溃不成军。此刻胸中波澜起伏不定,思前想后,竟是得出了“现时无法回中原”的相同结果,心中又痛又闷。
就算他能在贺长风眼皮底下逃出日月山,又如何在语言不通的西域,独身前往中原?
竟是无处可逃、无路可走、无法与武林盟互通音讯。
他过了很久才消化完这个事实,麻木地套上衣服,按贺长风所说的找了木桶去打水。
只是他一介少爷,自小生活优渥、娇纵惯了,竟不知用扁担,只管一桶桶将水往东厨提去,不多时手上就磨出薄薄一层细茧,头上更是挥汗如雨。
若说打水还能自理,至于生火,他更是一窍不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火燃起来,一扇风,满屋子都是烟,呛得自己眼睛都无法睁开,耳边到处都是汗,浓黑的鬓角几被打湿。
不知多久,水终于烧好了。叶少思喜极而泣,连忙三下五除二地把水倒进浴桶里,快快活活地钻了进去。
水流缓缓淌过他光洁的身躯,叶少思舒服地长叹一声,望着周围升腾起的飘飘白雾,心底升腾起一种满足的成就感,又忍不住将身体往内埋深了几分。
贺长风在一里开外的空地处练了一会儿剑,觉得今日不甚在状态,便换成自己用惯的双刀,随意玩了一阵,用刀锋在地上划下一道道完美的圆圈。
他心不在焉地坐在石凳上,折了根树枝,内气催发,将树枝顶部削尖,在沙地上恣意涂写起来。字迹形如蝌蚪扭扭曲曲,显然并非汉字。
不过若是精通胡语的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他在地上随手涂写的内容,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内中包含了他所使这套刀法,更有其师不传的心法口诀,融汇西域、中原武学之长,足见始创者之大智慧。
他这般涂写了一会,竟是将自身见解亦逐一写出,有诸多批驳之处,言下之意竟是不屑此套武功:“西域刀法与中原刀法不适合并行;西域刀法粗犷刚劲,才是正道;这种哄弄小孩子的东西只有千白鹤才会相信”云云。
一盏茶后,贺长风纵身而起,将沙地再次抹平,将双刀扔至一旁,回到山间居所:“喂,中原人,你洗完了没有?”
客房里没有人回应,贺长风只当他可能还在打水,颇为头疼地绕过此间,转向东堂厨房所在——那少爷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打完水?算了算了,别指望他能烧火了,自己好人做到底得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无比震惊,二十余年来,他从来未见过这么具有震撼性的画面:一推开门,白烟弥漫,他鼻子本就敏感,这一下呛得他连连打喷嚏,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贺长风以袍袖掩住口鼻,踉跄着腾身到窗柩处,迅速砸开木窗,让烟雾沿着风口吹去。
他终于能稍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更是吓了一跳,只见灶膛里尚余一把干柴,正在熊熊燃烧,跳动的火苗欢快地扑倒附近的锅碗上,眼看就要引发大火了。
贺长风极快地提了水桶,简直用尽了平生力气飞奔到河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照着火浇了下去,直到火势熄灭,才筋疲力尽地呼出一口气。
武林盟的人都是如此之蠢笨吗?
贺长风按按额角,跳动的青筋彰显出他此刻想将叶律之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让他好好尝点苦头。这间房子他住了这么久都好好的,让对方生了一次火,差点连厨房都不保!
“叶律之,你做了错事赶快出来认错?”贺长风冰冷地喊着他的名字,双手一推将房门打开,暴怒道:“你快滚出来吧。”
室内之人没有作声,贺长风一进去,便看到他闭着眼睛躺在浴桶里,睫毛低垂,面色似与往昔有所不同。
他愤怒地上前,打算将人从浴桶中拎出来,谁知道甫一拧住对方胸口,便觉不对,这人身体怎么这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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