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呆站之时,正好听见门众来唤。说是跟着殷昊承出门的蓝毓秀与司徒一言回来了。
钟宁一下就听话里的异常,时间不对,而且为何只有两人回来呢?再者,这两人与他也没什么交情,回不回来与他何干?
果然,进了医庐,司徒一言苍白的脸色以及蓝毓秀着急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钟宁瞧了司徒一言的左手掌,明明是极细的伤口,却破碎得吓人,深可见骨,这伤到底是什么武器所伤?微微地皱眉,心里有数地备了药和物品,问了一句。「司徒堂主忍得痛吗?」
司徒一言点头。「可以。」
钟宁开口。「那好,药是毒物,少吃点才是好的。」
见他拿着利刃便要将伤上的残肉割下,蓝毓秀见状嚷了起来。「钟大夫,这怎么行?给点什么止痛吧!」
看他的样子,分明比那受伤的人还痛上三分。钟宁白了他一眼。「为避免在下误诊,请少庄主先出去。」
蓝毓秀睁大眼。「我不出去,一言是为了我受伤的,我一定得……」
他的声音止在司徒一言愠怒的目光里,下一刻,就见他低头抿唇,然后,转身而去。
钟宁也不多话,三、两下就把残肉割得干净,看着他利落而且流畅的处理伤口,细细地缝了一层又一层,司徒一言忘了疼痛,反而看得入神。
「司徒堂主也懂医理?」
司徒一言回道。「我外祖父是名大夫。」
钟宁点头,帮他扎了绷带。
「钟大夫不好奇,我是怎么受的伤?」
钟宁看着他。「司徒堂主肯告诉我?」
「虽然与门主一同出门,但我们在入关后便分道而行,我回了一趟晓风阁,在回非凡门的路上,竟遇到多路人马阻挠,这伤是昨天受的,就在伏龙山外。」
钟宁瞇眼。「此事透着离奇。」
「我也如此想。」司徒一言微微扯着嘴角,将左手看了又看。「多谢钟大夫妙手回春。」
话还没有说话,蓝毓秀已经推门跑了进来,显然根本没有走开,一直在屋外候着。他一进来,声音便纷乱起来,问得大约都是有没有伤及筋骨,多久才会痊愈,还有日后会不会影响什么等等。
看着司徒一言因为他的问句眉头越锁越紧,钟宁眼珠子一转,笑笑地道。「少庄主烦恼有理,虽然现下司徒堂主安然,可要想周全,应该还得费些功夫。」
闻言,蓝毓秀眼睛一亮。「但凭钟大夫开口,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办到。」
钟宁点头,马上指了一条明路给他。蓝毓秀甚是有心,话才说完,人已经不见了。留下钟宁与司徒一言相视。
「那天山雪莲真有奇效?」明明就只是小小的刀伤而已,拿雪莲补身子也太过了。
钟宁摇头。「我只是想让司徒堂主静养三、五天,伤会好得快些。」
那个静字让司徒一言笑了出来。「也对,不找点事让他忙,他肯定又要放不下了。」
是伤,还是你?钟宁难得没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备好了药品,将司徒一言请出门,都已经黄昏了。
又是一日过去。为何时间过得这样慢,又这样快呢?
*****
秋尽。
这几日钟宁不好,身体是,心也是。虽然看起来像平日般起床,梳洗,但他再也不会在门口逗留,甚至,连瞧一下园子也没有。
医庐照样去,病人照样看,但,精神越来越差。
那一日,他在返回非凡门的路上,一名赶着牛车的农夫对着他笑。
一对上那双精明无比的眸子,钟宁脸色一沉。
查觉到对方不悦的目光,农夫笑容加大。「属下参见左使。」
「树瀞,两个月不见,你还当我是左使吗?」
「属下不敢。」
钟宁凉笑。「为何攻击非凡门人?」
树瀞扬起嘴角。「属下绝不敢妄为。」
钟宁抿唇。「刻意不让你跟我联络,断了我与外界的消息,又放手攻击非凡门人,这一切都是师尊授意的吧?」眸子一闪,钟宁厉声道。「树瀞!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树瀞呼了一口气。「日前皇帝老爷病重,朝廷命药王谷进献药人救驾,但药人却被劫走。据药王谷谷主所言,劫走药人的正是非凡门。」
不用说也知道那药人是谁了。「消息是谁放出来的?」钟宁边问边想。「萧玉琛?还有……萨隆?」
树瀞点头。「二皇子既然知道左使此刻在非凡门,肯定将李金时的事算在您身上了。至于萨隆王子……」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会连手,钟宁抿唇。「我听闻绍霙已经离开药王谷,萨隆肯定以为是我为之,才会对我出手。但萧玉琛那里,我就想不明白了。」一直以来追在他身后的人马中,应该没人知道他是凤凰盟的左使,只当他是个麻烦人物。虽然萨隆与萧玉琛连手,但萨隆不是个卑鄙之人,应该不致于将他的底泄露出来,这之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对萧玉琛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沉眼又问。「总共集结了多少人马?」
「七大门派和几个小门小帮。」树瀞一笑置之。「不过,有殷门主出手,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人马了吧?」
钟宁心头一震,双手握拳,总算知道殷昊承此行为何。「师尊居然利用非凡门铲除江湖上反对凤凰盟的人马?」如此狠绝,他能确定这次的事情里面没有凤凰盟参与其中吗?
树瀞毕竟跟了他多年,马上查觉出主子的心思。「左使多虑了,这消息真与我盟无关。宗主绝不会……」
「别说了!师尊想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钟宁厉声制止他。自己前来伏龙山境本来就是师尊之命,虽然师尊不可能猜到自己与殷昊承的事,但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如此的行事手段,叫他如何不心寒?「殷门主现在何方?」
「铲了那帮势力之后,非凡门门众忽地失去了踪影,属下也不知道那里去了。」
他一定早就发现了师尊的意图,但他为了自己,说什么都会出手。
「左使。」树瀞一拜,要不是自己这身装扮,就要跪在地上了。「宗主说,这些年盟务繁忙,早该让左使休息几日,此次也是如此。绝非刻意为之。」
「他为不为我,我心有数。」钟宁半合眸子,狠咬着牙,吸了一口气。「树瀞,你要再敢欺瞒于我,就别再来见我了。」
树瀞低头,回道。「属下不敢。」
「走吧。」钟宁知道柳长老对他尚未解开心防,他的周遭一直都有非凡门的门众绕着。
「左使……」树瀞抬头看了他一眼。「……为顾及左使身体,望左使务必记得离开之日所言。」
他当然知道师尊与自己说了什么──当记前车,秋末必返。「我知道。」
树瀞颔首。「属下告退。」
两人分开,钟宁回到非凡门,先进了医庐,接着,又是数不完的忙碌。
等到进到宅子里,已经是深夜,钟宁点了火烛,坐在正对着画的椅子上,眼眶发红。
天冷了,你应该会很需要我。
明天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办几件事,入冬回来。
宁宁,你不会趁着我出门,自个儿离开吧?
原来在门主心里,我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我只是担心你。
你为何要这样为我呢?
赶在前头为我劈荆斩棘,还要担心我是否知道真相,是否会因故离开。
钟宁光想,心都痛了。有那么一刻连呼吸都很费力。忽然很想那个离开的人,很想他身上的温度,还有听起来太虚假的甜言蜜语。
快要来不及了。我还能见你一面吗?
第19章 负心违愿(二)
秋末,太萧条,连人也跟着消瘦。
殷门主离开非凡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也许,他的离开,顺便也把钟大夫的心带走了。
所以,叫他看诊,丝线悬住桌脚;叫他看药,每炉都焦;叫他采收药草,没一株能用的。
杨长老虽然对他疼进心里,但也看不下去了。差了个小厮,领着钟宁去给门众看病。
但门众很怀疑,平日的钟大夫自然没话说,可现在的钟大夫没一件事做得好,万一把人治死了呢?
收到门众不解的目光,杨长老回道。「让他多走走,心情定会好些。」
门众无奈地领命,带着钟宁来到某个角落,步上弯延的水阁曲道,一座竹砌小屋座落在清澈见底的大池上,秋末时分,池上的莲篷群聚,虽然萧瑟,却别有一番风味。
来到竹屋前,一名眼生的小厮走了出来。瞧见钟宁,微微一笑。「钟大夫请。」
钟宁已经习惯了自己太出名的事,只是轻应了一声。跟着小厮走进屋里,眼前不觉一亮。
看似简约的竹屋,室里雅致,充满了□□物品,钟宁瞧着那些古玩、字画,有些入迷。
司徒一言从内室里走了出来,见着是他,开口。「钟大夫。」
钟宁收回心神,微微一笑。「司徒堂主。」原来,今天要来看望的人是他。先前几次见他都是在医庐,没想到他住的地方如此雅致。
相较于游魂一般的钟宁,司徒一言倒是一派的平静,「请坐。」摆手,先前的小厮奉上冒烟的清茶。
钟宁瞧着司徒一言的脸色,似乎比先前更差了点,便问。「堂主身体不适?可是手伤还疼?可否把个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