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老摇头。「那钟大夫虽然年少,却是个不可多得之人,一般的经验虽少,但外伤经验却挺丰富,假以时日,医术必然卓绝。杨箴自知不如,要将看顾医庐的责任交予他也未尝不可。只是属下心中仍有少许疑惑,还望门主释疑。」
「杨长老想知道什么?」
杨长老叹了口气。「属下年轻时,曾经受教于告老还乡的太医。属下猜想,钟大夫的医术是来自宫中的。」
「来自宫中?」蓝毓秀惊呼,虽然司徒一言曾说过,这钟大夫系出名门,他身上有股与生众来的贵气。可,要这尊贵是来自宫中,未免也太贵了吧?
「虽然他使的悬丝诊脉与药王谷有些牵扯,但真要溯源,恐怕是宫里的太医更为擅长,再者,他下的方子泰半都是宫里的秘方,怕是与皇室脱不了牵扯。」
杨长老的说法让司徒一言瞇了眼,这千转百旋里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难道……」
殷昊承没错过司徒一言的惊愕,但他只是浅笑。「杨长老的想法,我记在心里。但我对钟宁的心意,始终如一。」
他的绝然让谁也开不了口。
杨长老闻言,放心地退下了。
蓝毓秀瞧着司徒一言,后者就像在思考什么一般,面色凝重。
一会儿,司徒一言对上他担忧的眸子,刻意瞥开眼。
蓝毓秀忍不住开口。「你心里有谱了?」
「还得查查。」杨长老一席话勾出他脑海里太多什么,但真要说出口,绝不是厘清而已。司徒一言说完,便告退了。
蓝毓秀看了门口一眼,又回到殷昊承身上。「师兄,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
殷昊承眉眼中没有任何异色,一派的自然。「谁没有故事?他的过去在前,我喜欢他在后;他是个卖货郎也好,是个大夫也罢,来自江湖,来自宫中,又有什么分别?我只在意他是否顺心如意。」
「是吗?」蓝毓秀是个嘴嫌之人,就算肚里没东西,也要说点酸话。「师兄难得发春,一发就是雷霆万钧之势。」
但师兄就是师兄,殷昊承毫不闪避。「我这一辈子只发一次,总要彻彻底底,不留余地才是。」
闻言,蓝毓秀将头搁在桌上。「也许,我就是留了余地,才让人看不上眼吧。」
殷昊承看着窗外,明月如洗。
第15章 关心则乱(二)
仲秋已至,天越凉。
今日清晨去了练武场,白天在医庐里疯狂的忙,入夜,殷昊承总会拿着食篮,站在园子口等人。钟宁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习惯一大早就见着他,然后深夜再瞧见他一次。
但今晚殷昊承没出现,只让门众送饭来。
钟宁吃着还是很美味的菜饭,心头莫名地空了一个小小的洞。
难得清净的夜晚太长,太让人闲。
钟宁原本抄着医书,但抄着抄着,却忍不住抬起头,望着挂起的那幅画,心里想着那个不在身边唠叨的人。
隔天早上,那人还是缺席。
听来看病的门众说,大门主与蓝毓秀到附近的牧场去了,为了一批新进的马。钟宁这才想起,殷昊承似乎与自己提过这事,但他那时没怎么留意。
然后,又一个晚上。
又一个白天。
钟宁刻意推迟了回去的时间,但他的门前谁也不在。
他站在门口,想着,每天,当那人站在这里等着自己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胡乱地在非凡门里走着,除了几处曾去过的园子,钟宁惊觉自己竟然连殷昊承的住处都不知道。
宁宁,你对我很不上心。
的确。非但不上心,从相识到现在,对他,除了试探,还是试探。
殷昊承肯定知道自己这样对他,但他,从未对自己设防。
钟宁有些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步上石阶,一阵剌骨的寒风吹来,微微地皱眉,忽地,一件氅衣落在身上。那个不见数日的人,笑瞇瞇地看着他。「伏龙山夜里冷。」
钟宁看着他一身单薄。「门主不也穿得挺少?」
殷昊承微笑,低头帮他系上衣带。「我看到你,心就暖了。」
自己身上这件氅衣太合身,该是新作的。钟宁心里那个因为他不在而空的小洞渐渐的缩了起来。「门主找到好马了?」
殷昊承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牵起钟宁的手。「这一次和毓秀出门,找到几匹不错的马,等驯养好了,再带你去看。」
他的手还是那么暖,暖到钟宁心头微微发烫。
「困吗?」那低沉的声音温柔如水。「这几天有好好用饭吗?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钟宁看着他,抿唇。「门主尚未用饭?」
殷昊承笑笑。「到我书房里吃吧。」
钟宁这才知道,两人竟站在殷昊承书房门口,那位置其实就在自己所住的园子附近。
厨房的炉子将熄,厨娘匆匆地弄了两碗面──一团白面潜藏在覆着青菜、肉片、油葱的热汤里,看似简单,滋味无穷。
看着殷昊承开怀地吃着东西,钟宁一闻味道便觉有异,只是搅了搅,也不动筷子,反正心暖了,身体也热了,完全不在意大门主又在那里胡说些什么,自己饿不饿之类的。
但殷昊承不是。
「……我已经请了整理园子的人,屋里面的东西也得添一些……虽然有些赶……」殷昊承说着,注意到钟宁嘴角浅浅的笑花,但那眼神明显地茫然。「宁宁,你在听吗?」
钟宁眨眨眼,望着殷昊承的绿眸,就见那人忽地靠来,将唇印上自己的唇,然后,一口温热的食物从他嘴里滑过来。
绕在喉头的那股微醺让钟宁愣了,但他飞快地回神,在他热切的眸光里咽了下去。
殷昊承笑道。「就知道你想的是我。」
平日里钟宁就算不敲他一记,也要回他一口,但他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钟宁苍白的颊升起一抹浅红,头昏了,力气没了,想要若无其事的起身,却发觉自己全身无力。
「宁宁,你还好吗?」
钟宁略合着眼,掩着这股熟得叫人害怕的感觉,轻道。「没事。」
他声音里的轻哑让殷昊承皱眉,师父平日最重美食,就算再寻常的餐点,也得添些有的没有的,加上今夜风寒,厨娘定是加了点烈酒让他们暖身子。「你不能碰酒吗?」
钟宁笑意浅浅,用尽力气站了起来。
殷昊承想起上回他拒绝喝酒的事。「这对你有何影响?」
他回得不清不楚,笑容越来越淡。「我酒品很差。」
钟宁走得极慢,殷昊承轻易便拦住他。「还有呢?」这后面的,是不是有他该知道的大事?
「那有还有?」
钟宁摇头,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在怀里。
「怎么没有?」
他抬头,缓缓地对上殷昊承充满担忧的眼,茫然的目光退去,清丽且澄净的杏眸放大,明白地载着殷昊承的身影。着迷地将他看了又看,如果能够与他一起,是不是他就不再怕了?
「好吧。」钟宁小小地呼了一口气。
「嗯?」
他看向他的唇,轻喃。「我想吻你。」
钟宁在殷昊承呀然时轻笑,双臂快速地勾下他的颈子,朱红的唇瓣强硬地印上他的薄唇,殷昊承禁不起他这样的挑逗,反客为主,将舌头探进他嘴里,疯狂地吮吻起来。
殷昊承抱起钟宁,进入一旁的内室里。他将钟宁轻柔地放在床上。
感觉到他正在扯自己的衣裳,轻唤着自己。钟宁轻道。「门主真想要我?」
「我表现得不够真切?」殷昊承吻着他的耳畔,接着往下。「我们成亲,一生一世,甜甜蜜蜜。」
他的一生一世让钟宁惊醒,略合着眼,感受着他的狂热,心里却无法扼抑地痛了。「不用成亲。你要怎么,就怎么吧。」
殷昊承的动作停了下来。「宁宁?」他抬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你生气了吗?觉得我孟浪?我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不是故意欺负你的。」
「不,不是……」钟宁的眸子合上,但声音没有。「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不必太认真……别再对我用心,别再对我好。」他的眼角微湿了,声音微哑。「因为,我不会跟你成亲,我永远都不能喜欢你。」
这付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子是真的,他柔柔软软的声音也是真的,明明两人靠得这样近,这样贴切,为何他的话如此伤人?
「你说什么?」
「我不会……跟你成亲。」
「这是你的本意?」殷昊承抚着他的脸。「宁宁,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们……」
「没有我们。」他回得绝然。
「为何没有?」
他没有回话,一会儿,殷昊承发现钟宁居然靠在自己怀里睡了。
果然,好差。
殷昊承气怒地将钟宁搂得紧紧,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已无声息,他闭上眼,想着方才的一切,抿直的唇微微颤着。
*****
天亮了。
床上的两人相依,暖得让钟宁舍不得醒来,微微眨眼,头只剩下小昏,唇畔已经落下一口大大的吻。
「早安。」
钟宁惊醒,对着自己的特大号笑脸温柔而且暧昧。「门主怎么……」话还没问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强吻人家的事,而且,这里好像不是他住的地方。收起你怎么在我房里出现的问句,他换了另外一个。「我做了……什么吗?」自己难道……哎,不会是那种得负责任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