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两串,不三串!”
“七哥给你请个专门做糖葫芦的师傅来!”
“那七哥你又要被阿爹满院子追着打了……”
兄弟俩你靠着我,我靠着你,一边说一边从堂屋前走远,谢彰仍留在后头,看着兄弟二人的背影,回头问:“七郎……是不是不高兴孤留下?”
孙娴摸了摸耳垂上的坠子,回道:“殿下多想了,他身体还不大舒服。”
谢彰颔首:“也是,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既然殿下知道七郎的伤很重。”孙娴顿足,问,“那殿下准备什么时候给孙家一个答复。害七郎受伤的人,是不是该有个表示?”
*****
以谢彰的身份,即便是作为女婿留宿在孙府,孙家众人也仍是不敢怠慢。当夜的晚膳,众人在明禧堂齐聚用膳。饭罢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八郎像个孩子似的,吃饱喝足之后,很快就开始发困。孙蓬洗漱罢回房,就瞧见八郎露着小肚子,躺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
孙蓬哭笑不得地站在床边,拉了拉他的中衣,遮住八郎肉嘟嘟的小肚子,再拿被子盖上。这才叫小厮抱来一床小被,裹着往屋内一侧的小榻上躺。
月上苍穹。
整座孙府都进入了睡梦中。夜风呜咽,树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还有鸟叫声,“咕咕”地叫着。
夜风下,有脚步声轻巧地从远处传来,似乎一不留神踩着了落在门前的枝叶,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
脚步声当即停下,似乎侧耳在听着什么。
而后,黑色的身影从门前走过。未被浓云遮挡的月光,透过镂空的半扇门,在屋内的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唔。”
榻上的少年好像梦到了什么,发出梦呓,嘴唇动了动,然后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半开的窗子被人扶住,黑影翻身跳进屋内,脚步轻盈,一步步朝床榻边走去,最终停留在了榻前。
少年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有乌云渐渐遮挡月光,也挡住了少年的全部身影。
黑影缓缓伸出了手。
“七哥……”
屋里另一边,八郎突然在床上哼哼两声,踢开了被子。
黑影眉头皱起,脚下一踩,当即从窗子翻了出去。
八郎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已经在喊:“七哥,想解手……”
八郎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孙蓬忍得很艰难,直到八郎的这一声喊,他终于在被子里睁开了眼。
寒意打从骨子里往外冒,他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七哥……”
八郎还在喊,孙蓬从小榻上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在腿上,月光照进屋子,白色的中衣满是汗水,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上。
这晚他睡得并不好,一来才刚从阴曹地府溜达一圈回来,身上多多少少还有伤痛,二来隔着院墙,谢彰就住在那里。即便是在梦中,他都不能放松下来,一颗心吊着,上上下下。
一会儿是被父亲压着跪祠堂。
一会儿是浑身是血的被丢在乱葬岗。
到后面,甚至还能感觉到鼻息间的血腥味。
门外“咔嚓”声后,孙蓬就睁开了眼睛,然而,他听到了近在耳边的脚步声,和轻得不能再轻的呼吸。
“七哥。”八郎从床上下来,睡眼惺忪地跑到了孙蓬的边上。
孙蓬身上冷汗淋漓,听到八郎的声音,转过头来:“好,七哥带你去解手。”
他深吸一口气,下榻的时候,恍然发觉,自己竟是连腿都没了力气。
“七哥,你怎么了?”
“七哥没事。”孙蓬摇头,扭头看向半开的那扇窗。
那个人,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买了车,我开始理解为啥同事一开车上路就容易骂骂咧咧……这大马路上,不要命的人真多……
第4章 【零肆】孙家子
卯时正点,京城北门,有鼓声自暮鼓楼阵阵传来。
随着鼓声,暮夜关闭的城门在城门卫兵的号子声中,被吃力的推开。到鼓声终止京城东西南北四城门皆已打开,早早等候在城门外的人群,开始陆续京城。
谢彰也在这时准备回宫了。
孙娴站在马车前向父亲拜别,抬眼瞧见脸色难看,显然一夜未能安眠的孙蓬,仍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后者笑笑,摸了摸鼻尖。
“七郎身体可有大好?不如随孤一道回东宫,孤已命人抓住害你受伤的祸首了。”
孙娴转身坐上马车,突然听到谢彰开口,下意识拧起眉头,回身道:“殿下,七郎的伤还未痊愈。”
“啊,孤忘了这事。”谢彰惭愧地摆摆手,“也罢,既然如此,此事就由孤做主了。七郎养好伤,方能早日回鹤禁卫当差。”
“殿下……”
孙娴仍想说什么,却意外瞥见孙蓬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她这个嫡亲的弟弟,最是聪明,好在性情纯良,不然可是要一肚子坏水惹出多少是非来。
见孙蓬眨眼,孙娴索性不再言语,弯腰走进马车。车帘垂下时,分明听到外头传来他的笑语。
“太子姐夫,等伤好了,七郎这就销假回去当差。”
“好,孤等七郎回来。过些日子,宫里还有一场击鞠比赛,到时孤带你一道去看。”
“既然如此,七郎就先谢过太子姐夫了!”
谢彰有意再同孙蓬说上几句,只是时机不对,他也不好再做停留,这才上车离开。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坐在马车里都闭口不言。只是如今的环境,却是比昨夜在孙府要方便许多,有些话倒是能敞开了说。
“徐奉仪怀孕了。”
孙娴闭眼小憩,闻声放在小腹上的手指猛地一跳,睁开眼道:“如此,臣妾恭喜殿下。”
她并非谢彰的原配妻子。前太子妃林氏,仪凤七年嫁入东宫,不过才半年,就因病故去。彼时,东宫里头,已有良娣怀上了谢彰的孩子。
是以,谢彰就是再多几个孩子,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
毕竟对东宫的那些女人来说,为太子开枝散叶,就意味着将来的母凭子贵。
而她,这颗心早就随着别人死了,又如何会在意。
“二娘,什么时候,你才能为孤生一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谢彰伸手,将孙娴搂在怀中,面无表情地说着情深意长的话。
“只要是你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
孙蓬毕竟年轻,他的伤在脑后,不过养了几日,便好利索了。只是因着之前的“失踪”,孙府上下对着他提心吊胆,谁也不敢再放任他随意出府。
孙蓬倒也耐得住寂寞,成日窝在屋子里,取了纸笔,伏案写着什么。
只是就连他身边贴身侍奉的小童枸杞都能瞧不见一个字,旁人更是无从得知。只知道,那几日,孙蓬房中的蜡烛总是亮到很晚很晚。
其实,自那夜有人夜探他的屋子后,孙蓬就不敢深睡。
他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无从判断是否有什么危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无时无刻不提高警惕,他不敢睡太沉,不敢做梦,有时候翻来覆去,索性就起身到案前,拿张纸,提笔写写画画。
他是在记前世记得的那些事。
宝应三年到宝应四年,虽只是短短的一年,却发生了太多如今对他而言不堪回忆的事情。
可是这些事情,如果不去记下,他生怕自己哪一天会因为现世幸福的生活,忘记了那些仇那些恨。
不过才几日功夫,在他藏匿起来的匣子里,已经积了一叠纸。
每一张上头,都写满了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
这日,他停下笔,对着烛火,拿起了一张纸。
这一回,却不是写满了回忆,反而是一幅画。画上仅有一人。
那画上之人手持一伞,似乎迎风而行,手中提着的破旧灯笼,像是被风吹得朝向了另一边。
烛火映照下,足够叫人看清那画上的是个玉面僧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僧衣,宽摆大袖,仿佛透过这一张小像,还能闻到那熟悉的檀香。
孙蓬拿着画,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许久,终究还是将它置于烛火之上,任由火舌舔舐,将其烧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剩。
这是他前世放不下,这辈子也注定会牢记的人。但,在麻烦事解决之前,他不想去找他,更不想让那人因他惹上是非。
“枸杞。”孙蓬喊道。
房门被推开,小童枸杞赶忙走了进来:“七郎。”
孙蓬擦了擦手道:“去找父亲,就说我明日打算销假,回东宫当差了。”
这一晚,他将门窗紧缩,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也不知是因先前几夜未能安眠,还是旁的原因。他就这样点着脑袋,一点一点闭上了眼睛,慢慢躺倒,陷入香甜的睡梦中。
门外,有人影久久停留。
*****
孙蓬第二日就销假,回了鹤禁卫。
鹤禁卫本为太子左右监门率府,因太子所居之宫,白鹤守之,凡人不得辄入,故而太子左右监门率府便有了鹤禁卫的称号。
孙蓬回到鹤禁卫,意料之中的看到了那些同僚若有所思地视线。
他在此处,从来都是格格不入。哪怕是前世,他费尽功夫,想要与同僚们打好关系,却仍旧是白费力气。
甚至,他还记得清楚,这些人曾参与了对他的追杀。这些人的手里,有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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