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抬眼,见是宋然,便笑了一下:“表哥,我正要去上书房,路过花园,突然看见这棵树,便停留了一会儿。”
宋然也看了眼周辰之前倚着的那棵树,脱口而出道:“这不是同音么。”
周辰有些意外,自己这位表兄是个不理世俗的人物,别说御花园里的一棵树了,就算是上书房里的一个人,只要与他无关,哪怕他一天见十次,他也不见得会记得这人是谁。想到这儿,周辰难免狐疑地看向了宋然。
宋然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不符合自己平日里的个性,果然,看周辰疑惑的样子就知道他起了疑心。宋然摆摆手,似乎不在意地解释道:“也没什么,我是无意间听一个老太监讲的,他说这棵树名叫‘同音’,是咱们楚王朝开国皇帝亲手种下的,用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周辰起了好奇心:“什么哀思?”史料明明记载开国皇帝周太-祖与皇后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感情好的天下人尽知,不仅如此,太-祖一生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妻子,没有妃子。最后也只有高祖一个儿子。
宋然犹豫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说,但是最后还是没抵挡住周辰的追问,只得艰难道:“他……他喜欢一个男子。那哀思就是寄托给那人的。”
“什么?太-祖皇帝好男风?!”周辰惊呼。
宋然赶紧上前几步捂住了周辰的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然而这一捂来得突然,对于周辰来说是突如其来,对于宋然而言也是意料之外。他只是下意识地一个举动,但是做出之后才发觉此举实在是暧昧。
宋然轻咳一声,缩回了手,将那只手放在了身后,不自觉地在身后衣衫上摩挲了一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周辰肌肤上的感觉……
周辰虽然意外,但并不放在心上,他催促道:“表哥,你快说,太-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到最后,四下看了看,声音也压低了些。
宋然眼神游离地从周辰唇上划过,耳根子有些发红,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说什么:“我只是听说,太-祖……太-祖与当时的皇后相敬如宾是有的,但却不是琴瑟和鸣。因为太-祖真正喜欢的是当时的丞相,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柳逸之。”
周辰惊呆了,他自是知道柳逸之的。因为那是大楚文人墨客极为推崇的圣贤居士,书画、音律、政务……无所不通也无所不精。而今,上书房还挂着柳逸之的几幅书画……他也知道柳逸之一生孑然一身,在花甲之年辞官归隐,两年后寿终正寝,也正是在那一年,太-祖皇帝年仅五十又四就驾崩了。
知道了同音树的故事之后,周辰眼中渐渐弥漫上潮湿来,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这人就占了其中两味——爱别离、求不得……一时间周辰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惋惜来。
“阿辰……”宋然呆呆地看着周辰眼角的泪水,那泪水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也像是寒冬里的炭火,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轻轻走到周辰身边,慢慢靠近,脸靠近了周辰的脸……然后,没有然后了。
因为假山后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一声清脆的响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周辰,也惊醒了陷入魔障一般中的宋然。
周辰这才看到宋然的姿势,吓得赶紧往后一退,惊道:“表哥?”
宋然脸烧得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擦去了手心上的汗水,脸上使劲儿挤出一个笑容来:“方才我看你眼睛上好像落了个虫子,想要靠近看看。”
周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表哥看我眼睛上还有虫子吗?”
宋然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应该是树叶的影子,是表哥看错了。哈哈,咱们快去上书房吧,再晚些恐怕庄太傅该打板子了。”
周辰笑着答应,但是心中却是狠狠打了个突。方才他回过神来时就见宋然已经靠近自己了,他正要推开他就看见了他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深情,浓的似乎化不开的墨汁。周辰心中一悸,心扑通乱跳,幸好恰在此时,假山后有什么东西落地,惊开了宋然。
周辰放缓节奏,慢慢舒出一口长气来,突然想到假山后那个声响,脚步顿时一滞,而身边的宋然显然也想到了此处,同时停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宋然道:“谁在假山后?出来!”
没有动静。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清风拂过,带走了一丝燥热,拉扯着树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宋然带了些怒气,喊道:“出来!”
二人屏气听着,突然,一声“喵”的叫声之后,一只雪白的小猫从假山后跑了出来,它似乎方向感不大好,横冲直撞地左跑一步,右跳两步,最后撞上了周辰的小腿才晃悠悠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样子倒像是撞晕了。
周辰与宋然对视一眼,顿时失笑,周辰弯下腰将那只小白猫抱了起来,轻轻捏了捏它的小耳朵,笑道:“这是守株待猫?”
宋然也松了口气,笑道:“倒是有趣的小猫,不知是哪宫娘娘养的?”
周辰摇头,二人边说话边走远了。
……
***
周辰躺在床上,默默回想着那三件事……后来他也明白了那时候宋然眼中的含义,更明白了自己对庄南的感情,但是却也因此陷入了痛苦之中。楚王朝建朝已经三百五十三年,从没有男子光明正大相爱的先例。就连太-祖那般铁骨铮铮的英雄人物,柳逸之如此精彩绝艳的圣贤,二人也只能求之不得、抑郁而终。
周辰叹了口气,之前喝的中药的药效也慢慢上来了,恍恍惚惚就睡着了。
……
等他再次醒来时,房间内似乎有人在说话。周辰睁开眼睛,就见庄文坐在桌边,正与林太医小声说着什么。一转眼看见他醒了,忙起身过来道:“殿下,你好些没?”
周辰笑了一下,点点头,想要坐起身却被庄文给按住了。庄文道:“且慢,还是先让林太医再看看。方才林太医说如果你再不醒就要叫醒你,也该喝药了。”
周辰应了一声:“好,不过我觉得我没事儿了,阿文你不用担心。”
林太医行了一礼,上前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将右手两指放在周辰腕间,左手捻着下巴上的胡子。切脉大约用了一盏茶时间,林太医才睁开眼舒了口气道:“殿下已经无碍了,只需要再喝几副药巩固一下。以后还请殿下注意,没莫要大喜大悲,否则很容易落下心疾。”
周辰:“我记下了,多谢林太医。”
林太医忙道不敢,去一边写方子去了。
庄文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殿下,等小南回来,我肯定好好教训他。”
周辰眼中快速划过一抹黯然,面上还是一片和风霁月的模样,摇摇头:“他……应该……对那姑娘情有独钟吧。”只是短短几句话,周辰说得无比艰难,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好好和他说,别骂他,如果他真的……喜欢,就名正言顺地娶……回来。”
终其一生,他连“喜欢”二字都无法对庄南说了吧。
庄文看到周辰说完后脸色竟然比之前还要苍白,急道:“林太医,你快看,殿下这是怎么了?”
林太医忙放下手中的毛笔,过来把脉。过了会儿不赞成道:“殿下,您应该静养,放宽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周辰苦笑一下,这个坎儿,这辈子都不会过去了。
庄文知道周辰还是因为庄南这事在气恼,心中难免也带了气:“这个小南,真是不知所谓!我这就把他找回来!”说完转身欲走,就听院中有人急促地禀报道:“属下给容王殿下请安,给大少爷请安。大少爷!您快去前院看看吧,三少爷伤了腿被人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本文日更,谢谢小天使们支持(づ ̄ 3 ̄)づ
☆、良心 何大牛
屋内几人大惊。庄文脚下打了个绊,差点儿扑在桌子上;周辰更是翻身而起,起得急了,眼前阵阵发黑。
庄文瞧见周辰微合着双目、身子摇晃,忙又扑过去扶他。
周辰嘴唇都白了,急得语无伦次:“快去看……救他……不能瘸了啊!他那么好……”边说边扶着庄文站起身就往外跑。
庄文一个没拦住,竟被他跑了出去,忙追了上去。
屋子里只剩下林太医、小药童和几个侍卫了。
其中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走向林太医。林太医示意小童提起药箱,自己张开胳膊,腿向上一缩,接着就被那两个侍卫架起来飞快地跑去前院了。
***
前院,庄文和周辰看到了腿上鲜血淋淋的庄南。
庄南躺在床上,左腿上缠了布条,布条显见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上面满是鲜红,已经看不大出布条本身的颜色了。庄南痛得紧攥着双手,手背上露出青筋来,倒是没晕过去。
庄文又痛又气,怒道:“怎么弄的?!”
庄南这才看见周辰和自家大哥。看到周辰时先是愣了愣,怎么看着他瘦了呢,脸色也不好,又青又白的……而后反应过来,移开眼神,笑了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事儿,骨头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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