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心中感动又羞愧,她摇摇头,低声道:“三少爷……宿在宵香院了。”
“你说什么?!”周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等反应过来就是大怒,“你这老奴怎敢这般编排主子?啊?!谁给你的胆子!”
杨嬷嬷一惊,“噗通”就跪了下去。
周辰气得来回转圈,一扭头看见倒座房里还有侍候的丫头小厮,气道:“管好你们的嘴,谁敢乱说就别在宫里伺候了!”众人哪曾见过一直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一般的容王这般疾言厉色,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磕头如捣蒜。待听到一声“出去!”之后都忙不迭地爬起身出去了。
周辰这才看向杨嬷嬷,恨得咬牙切齿,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若非看在你伺候了阿南这么多年还算忠心的份上,单凭你方才那句话,本王就能砍了你!”
杨嬷嬷此时却不害怕了,她虽然不明白庄南买下长莺初夜一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为何周辰还不知道,但是看他这样,自己反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她只觉得心里很累,一个没撑住歪在了地上。
周辰瞥见这一幕,下意识过去搀扶,又想起这老婆子那般恶意毁坏阿南的名声,顿时怒火中烧,就要缩回手去,却没料被杨嬷嬷抓住了。
杨嬷嬷已经泪流满面了:“容王殿下,老奴也不想这么说的,老奴宁愿自己折寿二十年也不愿三少爷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啊!可是一个月前三少爷买了一个头牌的初夜,昨夜今天都没回府,而是宿在了宵香院,老奴实在没办法了……”这话一出,杨嬷嬷就觉得周辰被自己攥住的那只手顿时凉的像冰一样。
周辰:“你……你说什么?”
杨嬷嬷的回答虽然哽咽不清,但听在周辰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在耳边一般:“老奴不敢扯谎,这都是真的,现在满京城,兴许全天下都知道了。”
☆、夜访 一口血
周辰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想要说是那么却发现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
“殿下?”下边传来杨嬷嬷的惊呼声,周辰顺在杨嬷嬷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待看到手上濡湿的水渍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流泪了。但是周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现在只想要马上找到周辰,好好问问他:庄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辰往外急走了两步,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若非杨嬷嬷见势不对突然扑过来扶住了周辰,周辰现在已经横在地上了。
杨嬷嬷急道:“殿下,您没事吧?太医!老奴去给您叫太医……”
“别叫,我没事儿。”周辰深呼吸了几口气,慢慢站直了身子,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
杨嬷嬷看着周辰虽然脸色苍白的厉害,但是精神倒是恢复了一些,正要扶他坐下休息却被周辰阻止了:“杨嬷嬷你回府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会亲自和庄太傅说的,你就不要管了。”说完也不待她反驳,周辰直接喊人进来,吩咐人好好送杨嬷嬷回府。
待送走了杨嬷嬷,周辰回了趟翰林院大堂,和值夜的官员说了一声,然后回到门房处,问了问侍卫们的情况,选了其中一个,带着出了宫。
***
周辰一路来到了宵香院——这个他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与之有交集的地方。他也没打听,直接让带来的一个熟悉宵香院的侍卫在前面带路,二人悄悄到了长莺所在的三楼。侍卫在一处房间的门口停了下来,指着那门道:“这就是长莺姑娘的房间。”
那房间门口并没有值夜的丫头。
侍卫道:“殿下,属下敲门了?”
周辰沉默地看着房门,久久没有回答。之前那股子怒火邪火在来的路上已经下去了,直到此刻他才开始考虑自己这样做合适吗?庄南是卫国公府的少爷,已经十五岁了,虽说流连青楼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好事,但是并不犯法。闻者也不过说一声风流而已,谁又有什么资格制止呢?
是啊,资格,自己没有资格。不是家人,不是夫妻。
想到“夫妻”二字,周辰心中一痛,那是两个今生与己无缘的一个词。
周辰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掉头就走,再次一点儿的选择是直接破门而入,揪起人就走。但是,周辰却觉得自己往后挪不动步子,往前抬不起右手——眼前这两扇门不是木门,而是两座石山,而且还是没有根基的石山,稍微一碰就能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侍卫奇怪地提醒道:“殿下?”
周辰回过神来,抿了下唇,眉间慢慢凝聚上坚定之色来,伸手至门上欲推,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位公子,您是?”
周辰和侍卫侧头,就见从楼梯口走过来一个少女,那少女圆脸圆鼻头,身材微胖,走路的姿势倒是娉娉袅袅,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圆润之感。
那少女走近了,屈膝福了一福:“小女子青鸢参见二位公子。公子可是要找这房中之人?”
周辰点了下头,并未说话。那侍卫是个有眼力见的,忙上前道:“请问青鸢姑娘,这里面可是庄三少爷?”
听到侍卫说出了那四个字,周辰遮在袖子里面的双手猛地攥紧了。原来,真正要面对这一切时心中是这般疼痛。
青鸢听见这话,很是规矩,也不打量二人,直接道:“这里面不是庄三公子,而是定远侯府的余公子。这两天庄三公子与余公子相处甚好,夜里余公子喝醉了在此间睡着了,庄三公子不忍叫醒他,就带着我家小姐去了别间安寝。二位要找庄三公子请随小女子这边走。”
周辰听见“不是”先是一喜,待听见“这边走”时又是一痛。庄南还真是在宵香院吗?
侍卫问道:“不知姑娘的小姐是……”
青鸢笑道:“自然是天下第一花魁长莺姑娘了。”
这下再无差错了,周辰一时间心神恍惚,想到的竟然是多年前庄南对自己笑的那一下,他想不明白,那样干净温暖的一个孩子,是怎么变成另一个人的?是的,另一个人,和本来的庄南完全不同、全然陌生的另一个人。
周辰无意识地随着青鸢走着,脚步有些凌乱,一边的侍卫也看出容王殿下不对劲儿了,心中一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京城谁人不知庄三少与容王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的估计亲兄弟也不如,现在庄三少不学好,小小年纪竟然夜宿青楼,当哥哥自然生气又失望了。这样一想侍卫倒是挺理解的,一边为容王的深情厚谊赞叹,一边主动替心不在焉的容王留心脚下。
二人随着青鸢一路到了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青鸢道:“就是这儿了,我家小姐长莺姑娘和庄三公子就在里面。”
侍卫好心上前要敲门,却听里面有声音传出,侍卫的手下意识停了下来,侧耳倾听里面在说什么。
“南郎~~你说要娶莺儿的,什么时候啊?”一个女声嗲声道。
另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不知说了什么,之前那个女声不依道:“哎哟,南郎,又让奴家等,还要等多久啊?是不是你家门槛高,奴家高攀不上?我只当个小妾还不成么?哎哎哎,你别摸那儿……啊……嗯……”再后来就听不清了也不能再听了。
侍卫面庞通红地后退了几步,面上尽是尴尬,他想说咱们等会再来却见周辰面色发白,右手按在胸口上。
侍卫直觉不对,忙上前扶住周辰:“殿下?!”
周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往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待走第三步时突然“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晕了过去。
青鸢尖声惊叫了一声。
侍卫大惊,手忙脚乱地扶住不停往下滑的周辰。扶住了才发现他们三人动静太大,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楼道口还围了几个人。侍卫一咬牙,将周辰负在背上,分开众人夺路就跑,顾不上撞到了多少人,也顾不上众人辱骂的、呵斥得……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人发现容王在宵香院,否则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侍卫一路疾走,出了宵香院大门半里地才放慢了脚步。
他寻了处僻静的巷子,闪身进去,走到最深处,才将周辰缓缓放在地上。借着月光一看,周辰面白如纸,嘴角那一抹嫣红红的渗人。
侍卫有些慌了,这可怎么办才好,今晚容王只带了自己出来,如果自己不能将容王好好送回去,估计这条命也就交代了。侍卫急得团团转,离又离不得,走又走不开,这……他急得四处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但还真被他看到了什么:“庄编修!庄文少爷!”
侍卫压低声音呼喊道。
经过巷子口的几人听见这边的动静了,他们狐疑地退了回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庄文,庄南的大哥,如今的翰林院编修。
庄文先是狐疑,侧身慢慢带着侍卫们向这边走来,在距离周辰二人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侧过身,让身后的月光能照清窝在墙角的二人。待看清是谁时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庄文扑过去扶起周辰,又见周辰一副命不久矣的面色,惊怒交加,厉声喝问那侍卫道。
侍卫正要答话,又被庄文阻了:“先别说了,你们两个去叫马车。你过来,帮我把殿下扶到路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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