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身上带伤,庄文恨不得上前捶他两下!这个三弟从小就细皮嫩肉,娇嫩的像是个女孩子,哪里受过伤见过血!他打断庄南的话:“到底怎么弄得?!”
庄南被他吼得呆了一呆,小声道:“出去骑马,不小心摔了一下。”
庄文指着庄南,指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气得扭过头去不看他,这一扭看见林太医了,忙一把扯过林太医来:“林太医,麻烦您给看看,没有伤到骨头吧?”
庄南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哥对着林太医说的那般小心翼翼,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酸,他用余光瞥了周辰一眼,看见他眼中的心疼时心中又是一痛。庄南垂下头紧紧咬着下唇,心道:就这样吧,我不能对不起家人,让他们因为我而蒙羞毁了清名;也不能玷污了与周辰这么多年的情谊,让他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庄南再抬头时,周辰敏感地察觉出庄南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如果说之前的庄南坦荡中隐藏着一些紧张、希冀与小心翼翼,那么现在的庄南似乎一瞬间长大了,眉目还是如画,但却从水彩画变成了水墨画——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立了起来,支起了一个铮铮傲骨的庄南。
他探究地看着庄南,只见庄南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肩膀不再硬撑着,紧攥的双手也松开了,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慵懒随意,那一对丹凤眼中微波流转,艳骨恒生。这样的庄南让周辰觉得极为诱惑又极为陌生。他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这才惊觉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就连心跳也震如雷鼓,以至于连林太医说什么都没听清。
“什么?”周辰问了一句。
林太医虽有些奇怪怎么离得这么近,容王还问自己说了什么,但还是马上回答道:“微臣是说三少爷没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伤口深了些,看着吓人,乍看才像是断了一般。好好养养很快就能恢复了。”
周辰迟钝地“嗯嗯”两声,又问:“需要注意些什么?”
林太医狐疑地看了周辰一眼,这种事不是应该交代给负责庄南饮食的小厮丫环吗,怎么还要和容王说。
周辰看见了林太医的表情,忙自己解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是说多久能下地走路?”
林太医恍然大悟:“得看三少爷具体恢复得如何了,至少一个月内左腿不要用力,免得伤口崩裂。”
周辰点头。
庄南嘴角勾起,带了些吊儿郎当的语气:“哎哟,阿辰,你不要这么紧张了,看你那小脸儿白的……哎哟!”话没说完就被庄文在脑门上敲了一下。
庄文怒目而视:“从哪儿学来的调调?再说削你!”
庄南:……大哥,你这又是和谁学的……
……
包扎完伤口,庄南也喝了药,将药碗放在案头上,笑道:“好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别在这儿守着我了。对了,也不要和祖父说,更不要和爹娘二哥说。”
庄文哼道:“我是你大哥,为什么要听你吩咐。等你好点我再和你算账!”说完拉着周辰推门而去。
庄南看着被庄文随手关上的房门,呆愣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慢慢散去,挥了挥手对站在床边的小厮东柯道:“你也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东柯也出去了,听动静并没走远,而是守在了门边。
庄南慢慢倚在床头上,这一简单的动作,左腿上的伤口就嘶拉拉一阵疼痛,忍着痛调整了下姿势,他轻轻敲着被面,想起早上发生的事,眼中显出一道凌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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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晚睡得早,庄南起了个大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雕梁画栋的格局,听着楼下吴侬软语的说笑声,思绪渐渐飘远了。宵香院的清晨和卫国公府的清晨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有声有色的生活,他在这世间,渺小而又匆忙。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取自古诗十九首)。
正思量间,房门被敲响了。门口的余书林边敲门边询问道:“小南,可起床了?”庄南回过神,忙答应了一声坐起身来,这一坐才发觉浑身酸痛,像是散架了一般。
余书林听他答应了就推门进来了,一打眼看见庄南坐在床边龇牙咧嘴的,顿时笑了:“平日里不活动,猛地一训练受不住了吧。”边说边上前来给他捏肩膀。
余书林是练武的行家了,松筋骨的手法自然娴熟,在他捏捏敲敲一阵后,庄南觉得果真没那么疼了。他示意余书林停手坐下,起身穿外衣,边穿边道:“今天要做什么,和昨天一样?”
余书林摇头:“昨天是下午做的训练,以后那些动作你就固定在那个时辰做,因为每次训练能保持十二个时辰的身体活力,这样循环往复,才能事倍功半。上午,咱们去骑马。”
庄南听得出神,再一次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象得到纨绔少年余书林会有这般正经严肃的时刻。
二人收拾好,简单用了些早饭,就一起下楼来。
途径大堂时,庄南随意地一瞥,突然看见个眼熟的人。他停住脚步,扯了下余书林的衣袖,示意他去看。
余书林显然也记得那人,便道:“你想做什么?”
庄南有些犹豫,但还是道:“提醒他一句,兴许能救人一命。”
余书林点头:“随你。”
二人一起走向那人,那是个青年男子,衣着粗陋,可以看到靠外侧的一只鞋子磨破了一边,露出半个小脚趾来。走进细看,那人一张方脸,直眉圆眼,嘴唇很厚,有些皲裂起皮。此时一脸郁色,正垂头喝酒。
庄南在距离他两三步之处停了下来,拱了拱手,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顿时一惊,他没料到会是庄南。忙起身回礼,起得急了,带的桌子晃了晃,眼见一只瓷酒瓶就要倾斜掉在地上,被余书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那人也顾不上酒瓶,手足无措地又是想拱手又是想磕头,最后半跪不跪地拱手行了一礼,结结巴巴道:“回庄三少爷话,小人姓何,名叫何大牛。”
庄南点头,伸手扶起他,道:“冒昧打扰了,有句话虽知不当讲,但是不讲的话,在下将会寝食难安。”
何大牛疑惑地看向庄南,庄南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何大牛一时没有绕清楚。
余书林倚在身后的桌子上,斜歪着身子,脸上满是不在意的轻浮表情,他剔了剔牙,道:“你就直截了当地说。”
何大牛这才看清那是余书林,正要行礼却见余书林摆摆手走开了。他只得讪讪地收回手,看向庄南。
庄南笑道:“余兄就是这个性子,你莫见怪。我昨天见你竞拍,出价一千零一两,恕我冒昧,不知这钱是否是借了高利贷?”
这话一出,何大牛的脸先白后红,最后又是一白。他不知道庄南是如何得知的,又为何对自己说这话,心中翻涌过各种情绪:担心、吃惊、自卑、愤恨……使得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庄南并不知道这人眨眼间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我多事劝何大哥一句,莫要借高利债,那是倾家荡产之祸。”
何大牛只是呆愣愣的,庄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直白,想要弥补又不知如何做,最后只是尴尬地笑笑,拱拱手走了。
走出宵香院,牵了马匹,余书林突然道:“以后莫要如此了。我观那人面色不对,估计听不进去。兴许还会嫌你多事记恨上你。”
庄南失笑:“这不可能吧,我又没有坏心。”他见余书林一脸不赞同,只得道:“我不过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秋光 情滋味
余书林没再说话了,只是拍了拍庄南的肩头。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出了京城,到了附近跑马的庄子。
那庄子是余书林名下的,周围都是农田,后院有个并不算大的跑马场。连跑了三圈,二人都觉得越跑越憋屈,似是被这围栏给挡住了天地一般,满是不尽兴。余书林下了马,整理了一下马鞍,对策马过来的庄南道:“小南,咱们出去跑跑吧,庄子里毕竟不过瘾。”
庄南点头:“也好。那带上弓箭,打点儿野物回来加餐。”
余书林抚掌称赞。
二人背上弓箭,策马出了庄子,向山林而去。
此时正是夏末,极目望去,林子里一片深绿,是那种成熟的绿色,樟树、紫檀、马尾松、柚木等,个个挺拔,在林间小径两侧矗立着,一眼望不见尽头,很是壮观。树上不时窜过松鼠、飞过猫头鹰、还有“笃笃笃”尽职尽责的啄木鸟等,密密丛丛的树林灌木中,不时有小鹿、野兔等动物穿梭而过。
余书林搭弓射箭,多是射远处的,很快就射到了七八只野兔、小鹿,其中还有一只半大的野猪。庄南虽不会武功,但是射箭的准头还算不错,再说他多是射近处的,不一会儿也射到了四五只獐子和山鸡。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打猎,利箭“嗖嗖嗖”射出,像是将心头多日里的郁结也射开了去,眉目间愁意尽散,心中也难得舒爽。
走到一处嶙峋山石附近时,余书林发现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白狐,眼睛顿时一亮,他驱马挪到小径内侧,靠近庄南小声道:“小南,莫做声,看哥哥给你打只白狐做衣领。”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聚精会神地拉弓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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