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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常明 (祀行澈)


  李臻觉得眼前一厢情愿跪下来的人都可笑之极:“我为什么要吃饱了撑着去跟皇兄抢皇位,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世俗的枷锁,他喜欢当皇帝,就由他去吧,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带着远安远远地走掉,现在他死了,我的心也不再跳了。”
  杨铿一双满是沧桑的老眼望着他,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当初的七王李臻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青年才俊,却因为一个人,变得这样潦倒度日:“如果,苏远安没死呢?”
  “你说什么?”李臻像是沉睡的雄狮突然苏醒一般睁着通红的双眼,像要吞食了杨铿一般望着他,双手抓·住杨铿瘦削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不住摇晃,“你再说一遍!”
  杨铿被晃得一把老骨头几乎都要散架,像下了十二分决心,闭目道:“罢了,都是孽债啊,苏远安没死,王爷想一想,皇帝杀他并不会获得多大的好处,若是留着他的命,万一生变,还可作为要挟王爷的手段,况且,老臣当年亲手料理苏家的遗体,其中也没有他。”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他死了!”李臻陡然提高了声音,类似野兽痛苦的咆哮,连带着从杨铿身上收回的双手都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杨铿叹息道:“老臣只希望王爷能断了念想,为人君主,德行上不可落人诟病。”
  李臻笑了起来,那一声声笑都像蘸了血似的,听在耳里都有阵阵刺痛:“杨铿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好,既然你想要我夺位,我就夺位,我当了皇帝,第一个处死你!”
  杨铿再次扑通跪地:“能见到王爷君临天下,微臣死而无憾。”
  “疯子!”李臻摔下两个字,便不肯再多看他一眼,拂袖恨恨地走了,柔光早已被忘在一旁,此刻深知自己是听了不该听的话,吓得浑身发抖,正想追着七王爷出去,杨铿早已命令侍卫抓了她,冷淡地蹦出两个字:“杀了!”
  “大胆,老东西,你不知道王爷有多宠爱我,你要是敢杀了我,王爷不会放过你的。”柔光被侍卫拽住了手臂,神情却仍然倨傲。
  杨铿不屑见这女子丑陋的姿态道:“你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你以为王爷还能留你?王爷待你不过露水之欢,你以为你真能比得上王爷心里的人?”
  柔光像是突然想起刚才李臻从未见过的暴怒和失态,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与这个能让王爷如此反常的人根本就比不得,哪里还敢放肆,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一地,此刻见杨铿就如同溺水的人见了浮木,拉着杨铿的衣袖不住求饶,直说自己再也不敢如此嚣张,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指天发誓绝不会到处胡说的。
  杨铿将她攥紧自己衣袖的涂着浓艳丹蔻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甩了甩被拧皱的衣袖,不耐烦地让侍卫捂了柔光的口鼻拖了出去。
  “杨大人,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刘叔恭挺着肥硕的肚子走到杨铿身侧,问道。“我应当早些告诉王爷苏远安没有死,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王爷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只要他活着,王爷就不至于消极待毙,让皇上有可趁之机,你我二人加紧追查魔教余孽,找到朱雀印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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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内院,红袖匆匆的脚步在廊中回响。
  苏紫页身上孕肚微显,如今有了身子,不喜欢涂抹脂粉,衣服也穿得素淡,又添了吃斋念佛的习惯,把卧房的一侧改成了佛堂,整日点得香烟袅袅,红袖进来的时候,她正手持一串菩提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喃喃念着般若波罗蜜心经。
  红袖跑得气急,喘了喘气一脸喜色道:“小姐,新来的那位,被赐死了,我刚刚瞧见的,尸体就被仍在后花园那口枯井里呢。”
  苏紫页骇了一跳,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才平息了方才惴惴不安的心,这几日总让人请灵关庙里的主持大师来讲经,苏紫页的心境平定不少,深知一切缘分因果都是上天注定,强求不来,在这王府里总是旧人听见新人笑,总也没有个尽头,她纵然是要怄气也没完没了。
  宫里的御医诊脉,府上的老婆子按历法清宫图推演,都说腹中该是男胎,待到十月含珠生下长子,将来母凭子贵,也不愁地位不稳固。故而苏紫页总是低调地待在后院清净的一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都不去招惹,只想远离了风·波,安安担担生下孩子,听到柔光的死讯,心里头不觉得快慰,反觉得王爷太过薄情。
  红袖最了解自家小姐,一见她眉间没有半分欣喜,便问:“小姐听了这个消息不高兴?”
  苏紫页望了一眼窗外半凋的繁花,夏残了,院子里原来姹紫嫣红开得那样好,却也禁不住烈日酷暑一晒一蒸的煎烤,她细细捻着两颗光滑圆润的菩提珠,道:“我就像这院里的野草,倒是常年不枯不萎,可是看那些繁华缤纷开了又落,说嫉妒和庆幸都仿佛是笑话。”
  红袖慌忙道:“小姐千万别这么想,小姐贵为王妃,岂可把自己比为草芥,按我说,您至少也是院子里苍松,四季常青。”
  苏紫页被逗得微微一笑:“瞧你说的,我哪有松柏凌风傲寒的气节。”
  

  ☆、棋局2

  文灼酋一死,家中孤儿寡母无人照料,陆苏二人一同来到文府慰问,在大门外头,便听到嘈杂的哭喊声,穿过围观的百姓,入了正门,便是挂满白幡充作灵堂的正厅,文夫人和文老太太身披缟素跪坐灵前,一脸倦容泣不成声,对着陆晋贤和苏青竹二人也只能略略点头,悲痛得说不出话来,文夫人身边跪着一双稚童,尚且不通人事,只知道敬爱的爹爹再也见不到了,也是哭泣不止。
  陆苏二人不忍再看,对着文灼酋的牌位先后擎香三拜,陆晋贤又将手中钱袋交给文府老管家,管家推辞不过,只好受了,说道:“文大人在世的时候不肯拿别人一分一厘,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死后留下的钱连买副像样的棺材都不够,更不要说养活这一家孤儿寡母,这世道不给清官留活路,真是造孽啊。”
  陆晋贤脸色凝重:“文大人平白受冤,也有陆某的责任,今后府上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管家抹了一把辛酸泪,躬身连声谢过陆晋贤。文灼酋生前不与人结党,也从未受过任何人的巴结讨好,反而因此令人心生不满,死后前来凭吊的官员寥寥无几,倒是百姓在门口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但贫苦百姓也只能哀叹世风日下,捐几滴悲愤的眼泪,真正雪中送炭的也唯有陆晋贤一人而已。
  陆晋贤与苏青竹一前一后出了文府,两人兀自压抑,一路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交叠的脚步声,响在僻静冗长的巷道中,像是无言的交谈。及至行至陆府官邸,陆晋贤才开口道:“文大人的死我难辞其咎,若我当日执意闯进昭狱,将文大人带出来,文大人也不会被□□致死。”
  苏青竹拽住正欲跨入门槛的陆晋贤,道:“我说了,你未必肯听,刘振德此人奸猾,不轻易犯错,没有拿到文大人的口供,不会轻易让文大人死,凶手更有可能会是因文大人的死而得益的人,你想想,接替刘振德之位的是谁,又是谁的人?”
  陆晋贤知道他话里的含沙射影,便顿住脚步,正色望着苏青竹:“你说的不过是猜测罢了,没有确实的证据,这样的揣测就算是只对我一人说也不合适,更何况皇上不是如此狭隘阴险的小人。”
  “你倒是一心为主,也不知道你这样一腔热血,到头来他能不能信任你。”苏青竹原本嫌他总是一副多情的姿态,现在自己说的话在他面前不占分量了,不知道怎么反而难受起来,想不明白何以陆晋贤和皇上之间为何如此相互信任,一个力排众议一路提拔,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倒好像是他平白无故搬弄是非一般,于是便不说话,呕着气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气哼哼走了一半,突然发现自己这样的情绪十分怪异,陆晋贤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自己素来厌恨朝堂纷争,为何要替他想那么久远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心惊,近来总是被陆晋贤时而亲近时而疏远弄得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潭死水,任何撩~拨都波澜不惊,可现在却为了一个人穷思竭虑,实在反常。
  陆晋贤见苏青竹眉目间有愤愤之色,心中不急反而生出一分喜色,料想苏青竹这是在替自己担心,对方虽然板着一张脸给自己看,不知为何心里倒似抹了蜜一般甜腻,追着他道:“我心中自有定夺,你不必替我担心。”
  “我才不担心你,只是怕你心思过于磊落,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看来你对当今圣上颇有不满,莫非是有什么过节?”
  “不跟你说了,你这榆木疙瘩脑袋里也只有所谓的君为臣纲四个字了。”
  后来几日苏青竹自己心思不定,便日日躲着陆晋贤不见,陆晋贤在朝堂之上越发~春风得意,不少原本迫于七王爷的淫~威不敢发声的官员见两方逐渐由势均力敌的趋势,也慢慢站在陆晋贤这一边来。
  这期间倒有一件小事值得说道——六科给事中胡大鹏上书弹劾陆晋贤,说他在南阳治水期间贪污受贿,仗着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人证俱在,皇上在大殿之上让胡大鹏将弹劾奏章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胡大鹏本以为自己这一本必定能杀一杀陆晋贤的风头,动摇皇上对他的信任,仰着脖子义愤填膺添油加醋地将陆晋贤骂了个狗血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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