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我维护当今圣上,你去问问京城的百姓,哪个不认为皇上英明仁慈,而七王爷仗势欺人,可你言谈之上维护七王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晋贤道。
苏青竹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与七王爷,原本就是旧识?”他近来与一些老臣走得近了,难免会听闻一些当年的奇闻异事,越听越觉得苏青竹与当年谋反的苏大学士有关联,然而即便是言语暗示,苏青竹对此却总是缄口不语,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条鸿沟,原本一步步靠近,可到了一定的程度却再也无法跨越那层隔膜。
“我若与七王爷是旧识,总不至于流落到如此落魄的境地。”
“那你为何明明被他抓进牢里了,还要替他说话。”陆晋贤气道。
这话倒令苏青竹无法辩驳,只能双手合十讨好地笑道:“总之陆大人神通广大,拜托快点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你又何必说什么生分的话,你有难我怎能气你于不顾呢?”
陆晋贤又叮嘱了几句,两人此前总是一个躲着另一个,这次一经磨难,倒有些依依惜别的情分。陆晋贤看苏青竹无恙,便去找了牢头,又塞了一袋银子,低声问道:“我听闻此番错抓的魔教余党不计其数,花些银子便能把人赎出来,我问你,这人多少价码,你报个数给我。”
那牢头回头看了苏青竹一眼,面露难色,把银子推了回去,也是低声耳语道:“陆大人,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个人罪行不轻,私闯王府,七王爷说要亲自审他呢,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他给放了呀。”
陆晋贤略一思索,仍旧将银子塞进牢头手里,道:“既然如此,还是请您帮忙,让他在牢里少受些苦头。”牢头接过了银子,连连答应,亲自送陆晋贤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噫……感觉自我推销比码字困难多了
☆、烽烟起
苏青竹在大牢里蹲了几天,除了饭菜不合口味之外一切都顺心遂意,牢里的守兵知道他是通政司使陆大人府上的人,牢头又特意吩咐过不许为难,便暗地里猜测他的身份。
当朝大臣许多都会在家中养一些才华出众却不愿在朝为官的世外高人作幕僚,就好比在官邸里圈养几只金凤凰便可以庇佑官运亨通一般,各家纷纷效仿,蔚然成风。一时之间,幕僚的身份和名声甚至成了官员之间互相攀比的要素。越是脑满肠肥无甚才学的贪官,越是要请上许多载誉民间的学士充当幕僚,每日听他们各家之言,唇枪舌剑,这帮人一来可以充当门面,显示其爱才之心,二来又可出谋划策,决策进退。陆晋贤却不同,陆晋贤本文科状元出身,学富五车,天下少有学问能赶上他的人,能有资格做他府上的幕僚,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可任凭狱卒们如何好奇,却不能从苏青竹身上看出一身凤毛麟角来,这人进了大牢,照样不慌不忙,整日在草垛里睡觉,无论外头如何吵闹也不醒,像尊泥像似的,在狭小的牢间里像入定了一般自得其乐,一声不响也不嫌寂寞。
狱卒们整日无聊打诨,想瞧热闹,盼着看他什么时候受审,可七王爷本说要亲自提他去审,但大约被什么事耽搁了,过了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倒是朝中出了大事。
八百里加急军报,西北戎狄进犯边疆,连破太行关、娘子关,侵占宁溪、科泽两城,锐不可当,眼下戎狄大军直逼西陉关,戍边守将马正通借着西陉关两山对峙的险要地势作天然屏障,又有周边几支军队的调度支援,勉力支撑,与戎狄周旋,但戎狄个个高大威猛,骁勇善战,又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兵队更是锐不可当,若无援军,恐怕支撑不了多时连西陉关也要告破,届时我军再无天险可守,敌军可长驱直入,直达中原腹地。
戎狄残暴嗜血,所过之处,无辜百姓皆被屠戮虐杀,一时间宁溪、科泽两城血流成河,寸草不生,成了寂静的死城。
戎狄之中有一位名为恪邪的将领,是阚阕单于的亲弟弟,生性残暴,以杀人为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巫术诡方,命人专抢一岁以下的婴童烹制做菜下酒,称可滋补元精,延年益寿,百姓听其名声,往往闻之色变,偏生这位恪邪用兵如神,少有败绩,眼下西陉关久攻不下,听说阚阕单于已经派出恪邪率兵增援,西陉关内的录架、蒙城、莅阳等地的百姓纷纷闻风而逃,城池之内已经形同空城。
军报一至,朝堂之上如同炸开一锅沸水,蒸腾起争论无数。
前朝皇帝重武轻文,带着一批用兵如神的武将,打得四面邻居苦不堪言,皆放下兵戈俯首称臣,年年向朝廷上贡,是以国家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太平盛世,久无外敌侵略的危机,加上现任皇帝又重视文韬,不喜舞刀弄枪之辈,前朝武将归隐的归隐,病死的病死,到如今战事又起,竟到了一扫满朝官员无人可用的境地。
而可用的人,又不欲用,七王爷李臻常年随军历练,精通兵法,可算是一位智勇双全的悍将,只是若派七王出征,一要顾及七王爷的心情,二要时刻担心七王爷的二十万大军在外会不会生出异心,拥立新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时候他要再想干涉,难免鞭长莫及。
“七皇弟一向用兵如神,依你看,此番该如何应对?”眼见下面群臣如无头蚂蚁般商议不出结果,龙椅上的皇帝单刀直入,直接问七王爷的看法。
李臻知道皇帝无人可用,只能依赖自己,却又对自己心存怀疑,而他也不相信自己出征之后皇帝在京城不会捣鬼,但他心中自负,只要军权在手,他不惧皇帝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让他出征可以,但也需让皇帝付出一些代价,便沉声道:“一直听说陆大人文武双全,不止文采出众,亦精通鬼谷之术,若有陆大人从旁协助,本王便请一战,誓将戎狄屠戮驱除,令其不敢再踏足我国土一步!”
皇帝鎏冕之后的神色暗了暗,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这个李臻还是如此精于算计,率军出征脱离自己的掌控原本就占了便宜,还要剥夺自己的臂膀来要挟,一来自己会因为爱才心存忌惮,二来此去塞外路途艰险,敌军又骁勇善战,陆晋贤若是一去不回,他也不便追究责任,好一步一举两得的杀招,便望了望陆晋贤道:“陆卿文武双全名声在外,但毕竟只是一介文臣,比不得皇弟这样的武将,我朝正是用人之际,此去山高水远,恐怕陆卿心有余而力不足矣。”又觉自己到底需要忌惮七王爷的脸色,言辞毕竟不能过于锋利,便让陆晋贤亲自回答:“陆爱卿以为如何?爱卿若有顾忌但说无妨,朕不会胁迫与你。”
言下之意即便是陆晋贤拒绝,皇上也会应允。
陆晋贤恭恭敬敬跨上前一步回道:“承蒙王爷抬举,陆某不胜惶恐,只可惜陆某武艺确实平平无奇,若说此前有何名声,不过是结交了一些江湖朋友,全拜他人盛情夸大所致,要说这上阵杀敌,陆某自量并无此能力,更不能与用兵如神的王爷相提并论,纸上谈兵毕竟不足为外人道。”
见他语气推拒,皇帝正要舒一口气,七王爷党羽也正要蓄力大骂陆晋贤缩头乌龟的时候,陆晋贤却自己将话锋转了一道弯,继续说道,“不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陆某虽为一介书生,也想投笔从戎,随军出征,将戎夷驱逐出我国土边疆!”这几句话掷地有声,敲在那些看好戏的大臣耳里,竟有些振聋发聩之感,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顾立场敬佩起他的气节来。
李臻冷淡一笑,道:“陆大人话既然能说得如此漂亮,武艺想必也不会差,西征路途遥远,边地荒蛮,若有陆大人这样学识渊博的人相伴,恐怕路途也不至于无趣。”
陆晋贤拱手作揖,颔首也回以意义不明的模糊夸赞:“好说,有七王爷这般英明神武的将领,收复失地,驱逐戎夷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陆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王爷能否酌情?”
李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陆晋贤便接着道:“王爷的手下前几日不由分说就擅闯本府,趁我不在抓走了我府上的幕僚,诬陷其私闯王府,可我知我这幕僚素来老实本分,又没有半点功夫,擅闯王府这种事他决计做不到,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还是王爷对我府上的人有什么不满?”
李臻倒是忘了还有这回事,眼下陆晋贤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来了,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否则他或许不愿乖乖入套,抓捕魔教余孽本身便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没指望真的能抓到什么大人物,便添了一抹惊讶之色道:“竟有这种事情,我一无所知。也怪我放纵手下,抓捕疑犯怎么抓到了陆大人府上,此事必然是误会,今天陆大人既然为其作保,必然是信得过的人,我这就下令放人。”
陆晋贤面沉如水,并不显露出一丝轻松来,免得让七王爷起了疑心。
“不过——”李臻话语带了一丝促狭,“我倒是没想到陆大人这样才高八斗心高气傲的文臣,竟也喜欢在府上养些幕僚么,能入得陆状元的法眼,本王倒开始好奇这人有甚么特异的才华了,不知此次出征,可会带着你这位幕僚一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