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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公子兮 完结+番外 (风储黛)


  “你说。”
  “此事说来倒也简单。”
  时辰一点一滴自龙纹雕绘的沙漏中走失。
  暮色渐至,华灯初上。月州又是一片景明和盛的安泰。
  丝竹凝语,管弦呕哑,谢澧兰的身后,有人捧着官服候在马车边,少年就在湖上,波光里荡着他清澈的眼,冥蒙如幻。
  “东西得到了,我们不日便可启程。”
  “殿下真要去索阳?”闫风对现在的谢澧兰时刻都不放心,单薄得宛如一张一吹便倒的纸。以他这样的身体条件,出入北燕之境,凶险万分。
  “唉,也不知道卫子臻会不会找我算账。”谢澧兰突然扔出这么一句,他负手笑道,“还真是挺期待的。”
  怎么好好的又说到那位煞神?
  闫风彻底不明了。
  远处有箭镞般的轻舟,闪电飘忽,一荡而过。谢澧兰凝了凝眸,压低了嗓音道:“跟踪我?”有意思,粉薄的唇角漾开如画。
  “你知道,我的八哥最忌讳什么?”
  不待闫风答话,谢澧兰又自顾自地说道:“是灯下黑。他最瞧不得有人在他的势力盲点里私相授受,我今日见了陛下,所以有点麻烦了。”
  “殿下放心,闫风定会以血肉之躯,拼死护着殿下出城!”是时候表忠心了。
  谢澧兰失笑,“你和卫子臻原来一样。”
  他转头去望着湖面,“能动头脑的事,我一向讨厌用蛮力解决。”
  倒也不是他死心眼非要去北燕,而是,自己的身体总归握在自己手里才好,如何处置,全凭自己心意。也幸得那具尸身全身浸毒,否则若是被摄政王污了,他会恶心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把小谢的身份暴出来了。
本来打算留到后边放大招的。想了想,其实差不多,影响不大,就这么着了。
O(∩_∩)O~

  ☆、长夜火光

  蛮力自然也是能解决问题的。
  谢澧兰懒得与独孤瑾多作无谓纠缠,顺手从自己的“兵库”了挑拣了几百号人,暗中将不透风的八皇子府盯住了。
  这么大的阵仗,独孤瑾不是饭桶自是知道。
  但只是知道,他不能出手,独孤瑾收到线报,谢澧兰即将于司空府走马上任,这是个肥差。不但如此,独孤瑾不知谢澧兰如何巧言令色,竟从他父皇手中得到了一支禁卫兵。这在此前,是只属于太子的荣耀。
  独孤瑾虽是气得牙痒,但眼下与谢澧兰硬碰硬实在不是上策。
  当先一个卫子臻,金蝉脱壳远赴边疆,此时又是一个谢澧兰软磨硬泡。
  独孤瑾才终于忆起石梅子的话来,要拔掉卫子臻这根毒刺,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滞留北燕永不归来。
  除了他之外,那位北燕的摄政王也对卫子臻忌惮已久,睡梦中也亟欲除之而后快。
  谢澧兰一道飞鸽传书进入宫城,这是永真帝特意饲养的战鸽。
  年节已过,谢澧兰动身之时,月州开始转暖,他能料想到,下一次回来之时,此处必是繁华烟生、丝软柳浓的春好时。
  马车遥遥地离开月州,果然一路无人盯梢。
  闫风实在不解,张口便问那张给永真帝的纸条上写了什么,谢澧兰抱着一只暖炉,马车里恍如烟云缥缈,少年的唇角似笑非笑,眼色睿智而深沉如墨,“就写了,我要去北燕。”
  “陛下答应了?”闫风简直呆若木鸡。
  如果谢澧兰要说一个“是”,他可能会直接从马上栽落下去。
  谢澧兰眉弯迤逦,坠着浅浅的黛色,比女子的娥眉还要秀美,他故作困惑:“不答应,莫非能把我摁在地上打屁股?”
  闫风嘴角一抽,半晌才嚅嚅道:“陛下也不是没做过。”
  谢澧兰:“……”
  越往北,气候越寒,谢澧兰身体娇瘦,病弱如兰,从月州前往索阳,路上一道备好了由薄到厚的春衫和冬衣。当他重又披上大氅之时,便离索阳只剩咫尺之遥了。
  谢澧兰喟叹一声:“正该等到炎夏来索阳避暑的,偏在此刻找到我的身体,你们真的太不会办事。”
  闫风:“……”
  一报还一报,这两人总是能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来。
  进入大靖边境,风声变得更疾紧,呼啸寒冽。
  谢澧兰踩上熟悉的沙尘,望了眼远天寥廓,漠然地问:“卫子臻到哪里了?”
  除却闫风,其余人大多是不敢这么直接答话的,因而远远地避到一边,闫风拱手道:“殿下,卫子臻兵行神速,安营所在,五十里暂无影迹。”
  沉默的少年笼着厚重的冬衣,往飘着雪的深处走去。
  “那,我的尸首呢。”
  殿下终于肯看清事实,那是您老的尸首了啊。
  闫风抹一把汗,又暗中松了一口气。
  “在索阳城中的一口井边,当时便是从那儿打捞上来的,呃……属下斗胆,当时殿下是否为免受辱,跳入了井里?”
  “呵,”谢澧兰的眼眸冷沉,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愚笨。”
  他要是从那井口跳下去,岂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里,还让他们在索阳苦找了这么久?
  谢澧兰似乎会意,他偏过头反问:“闫风,你莫不是以为,孤在玩弄你?”
  殿下一向喜欢这么玩弄人啊。闫风苦笑。
  谢澧兰抿了抿薄唇,让一名黑衣侍从牵了一匹马,闫风大惊,正要道“殿下不可”,谢澧兰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如青石飞入一池碧湖,清漪潋滟,“卫子臻挑马的目光倒是不错,孤唯一一匹中意的紫电青霜,便被他顺走了。可惜,最后还是因孤而亡。”
  这话听在闫风的耳朵里不似感叹,他只是默默补充了一句:殿下,您今天第二十九次提到卫子臻了。
  谢澧兰又提到了另一个人:“那位从北燕带回的孙姑娘,不知被卫子臻安顿在何处。”
  三十次。
  闫风无奈又头疼地回答:“回禀殿下,被安置在月州卫子臻的另一所宅院之中,俗话说狡兔三窟,今时今日的卫子臻和当初一腔孤勇的莽夫,又是大有不同了。”
  月州无人言及孙琇莹,可见其隐蔽功夫。
  谢澧兰微笑,不过,若是没有他,孙琇莹的容色在偌大的月州也是藏不住的。
  他自己总归更引人的目光些。
  索阳城地处荒僻,山势逶迤连绵,在积雪的覆压下一道银光如练的河流深入城中,将整座城池剖成南北两面,横腰阻截。
  城中一所破落的小院,烟囱和瓦砾稀落凋敝,满地细沙。
  荒叶覆没的古井,围了三十余人,谢澧兰走入时他们自动分道,让开一条路来。
  白练上横放着一具尸首,面目全非,就连身穿的翠秀色螭纹腾云的衣衫,曾以举天下最严密上乘的织锦剪裁而成的袍服,也一寸寸腐烂,而且,似是要化作飞灰之态。
  谢澧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神色微冷。
  全身腐肉,无一处完好无瑕。
  “果然是厉害。”谢澧兰镇定自若的俊容里,浮现隐约的冰冷和阴戾。
  他说的厉害,不知是说的是这毒,还是说的这下毒之人。
  闫风动容地不忍再看。
  谢澧兰披着一身雪袍往那具尸首又靠近了一尺,身后此起彼伏的声音便打破了沉静。
  “殿下不可,尸首浑身染毒!”
  “孤还怕什么?”谢澧兰淡淡反驳。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毒侵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之后的痛感,那时候,他只有一种即将归入天地虚无的绝望。他所到之处,无处不是手指的抓痕、抹过的一道道鲜血和泥印。
  “拿钳来。”
  谢澧兰吩咐了声,很快工具被送到他的手中。
  他半蹲着靠近独孤九的尸首,用火钳撬开了齿关,骨骼松懈之后,一枚火色凤凰玉玦从其间滚落了出来。质地莹泽光滑,纹丝未损,仍旧晕着淡而幽远的玉华。
  “这是……炎凰玉?”闫风惊了。
  这枚玉玦,是北燕王的最具权威的印鉴,近乎于大靖的传国玉玺。
  北燕王曾携这枚玉件,横扫北国十八郡,凭此号令,建立北燕王庭。
  谢澧兰波澜不惊地凝视着这枚通体火黄,脉络纹理蜿蜒精细的玉玦,苍白隽秀的容颜,也印上了薄薄一层玉玦的火焰色。
  “独孤珩以命换来的东西,幸得没落入旁人之手。”
  闫风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家殿下,难道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把自己的性命给弄丢了?虽说昔年北燕王凭借炎凰玉号令漠北不假,可玉件终归是死物,它代表着权力,但不是实权,这不过是用来震慑北疆的一个凭藉……
  我的殿下哟,你怎么这么傻……
  闫风直是欲哭无从。
  “那殿下,这个身体……”问这句话的是个老兵,守着尸身已经数日,饥寒交冻,十分想探知,他是否还要继续守下去。
  谢澧兰最后瞥了眼尸首,淡漠地拉下眼睑,“火化。”
  “是。”
  被毒折损的千疮百孔的尸体,埋入土里也是不妥的。虽然他们殿下这具身体里流淌着大靖王室的血液,尊贵罕有。
  清落荒凄的小院,朱藤披拂。未几后,火舌一点点自底部焚起,连同身遭的柴木将那独孤九的尸身裹入囊中,透亮的火光肆意狂妄,宛如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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