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书童气急,“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说,你到底对我们家殿下做了什么?”
殿下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小病小灾没少过,但这种一睡便好几日,不思茶饭的时候却从未有过,就连大夫也诊不出所以然。
君衡恶劣地挑唇,在怀里青年的唇上印了一吻,书童气得跳脚了,他反笑道:“就做了这些。”
“你你你!”无语凝噎的书童,真的要哭了。
君衡不搭理,他低下眉头,目光触及青年的唇,微笑着喃喃道:“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可爱?”
握在手里的指头动了动,独孤琰吐出虚弱的气息来,君衡有些惊喜,他却反掌推开了他,扶着床喘着坐起,书童见他终于醒来,喜出望外地凑上前来,君衡看这小子前来凑近乎,咬牙差点将他踹翻在地。
“申年,不可无礼。”
书童扁了扁嘴。
身后的独孤琰满意地笑了,他的阿七自然是向着他的。
独孤琰将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他接着又道:“不可教天使久等,我梳洗一下便去接旨,先请人到正堂,奉上茶水。”
“是。”书童答应之后便走了出去。
独孤琰再度虚得要倒回床榻上,君衡拖着他的肩,有些难以自觉的颤抖,“不要逞强。”
“没事。”独孤琰不着痕迹地撑开手,弯腰去拾自己的鞋履,“父皇他近一年没有理会过我了,难得……”
不知怎的,君衡突然想起独孤瑾的那句话“我的七哥从生下来便不得人惦记”,心中顿顿地抽痛。
他起身下榻,拦下独孤琰的手,替他把鞋套上,独孤琰沉静地看着他,曾能穿透一切的澄明目光,有几分死灰般的岑寂,他的身体微微后仰去。
“君衡,住手吧。”
君衡的心跳随着手一道停滞,他呼吸凌乱地抬起眼睑,青年面容惨淡,自嘲地笑,“我没什么再好求的了,身如槁木,不如归去。君衡,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成全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这对写得越来越有感觉,怎么办?
当然,小卫和小谢的虐点更高级一点,在后边哈哈哈。
最后,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啦,么么哒大家。
☆、面见陛下
君衡的目光,摇摇曳曳的,碎了。
他仿佛是今天才认识独孤琰,曾经,那个青年追着他跑了满城,只为他回眸相顾。彼时,一川飞絮如烟,彼时,他们都还年少。固执的七殿下,还有些率性胡为,驾着马车踩翻了无数路边摊,最后在城郊的一株柳树下,扶着丫杈对他边喘边笑。
那时君衡就觉得,他要找的,是一个绝顶聪慧之人,独孤琰永远不在他的考量以内。
可他今遭却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那个青年,他什么都知道。
不说,只是有些默契,近得触手即碎,独孤琰不愿揭穿罢了。
君衡托着鞋履的手慢慢松了,他放下来,唇角扬起一抹故作轻松的浅笑:“阿七总算聪明了一回。”
独孤琰的手在被褥上抓出了一朵金菊花的褶皱,他移开眼睑去,看似淡漠,只有唇舌间缭绕不散的腥咸,让他不适至极。
“君衡,我还有几天?”
窗棂外的雪鸟,歇憩了,安谧的寝房里,只听到青年如是说道。君衡的脸色也归入山水般的稳静,“半个月。”
半个月啊,原来还要带着等死的绝望活那么久。可也足够他做完最后的安排了,独孤琰低低道了声谢,他穿好鞋起身,柔弱的风一丝一缕地吹在君衡的脸上,他不吭声地跟着独孤琰。
直至独孤琰的手放在门闩上,他不回头地道:“君公子一向不喜惹上闲言碎语,便在此止步吧,稍后我遣人送你。”
君衡一僵,他定在了原地。
由着独孤琰一人离去。
独孤琰坐上前往皇宫的软辇,那一方谢澧兰也接到了来自永真帝的圣旨。这不是口谕,而是真正的圣旨,违逆不得。
谢澧兰正在园中烹茶,清俊的眉眼,恍然而过的妖冶,隔着袅袅的热雾隐约匿没,白衣沾了曦光初染的霜华,潮汐般随风迤逦起落。
“殿下。”
谢澧兰眼见来人拾级而来,沉毅不变的面色,玉质光滑的手指拈起了茶水壶修长的柄,“我还没起,让天使再等候两刻。”
分明是起了,却睁眼说胡话啊。
那人瞪着眼睛不说话,谢澧兰轻叹,“何事?”
藏蓝软缎锦袍、作劲装打扮的青年,恭谨地站在远处纷纷扬扬的朱槿花里,“殿下的尸首……找到了。”
谢澧兰终于脸色微变,他侧目而来,“详说!”
“是。”闫风将今日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道出,“北燕的摄政王对殿下的身体有不轨之心,属下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偷梁换柱,将殿下的尸首转手而出,但那尸首虽是在北燕雪地藏着,可是因为毒入骨髓,早已损坏,面目全非……”
“停。”越说越偏,谢澧兰扶了扶额,“孤不想知道那具尸体毁坏到了何种程度。”
到底是自己曾经的身体,能跑能跳,四肢健全,比起他现在这副僵硬的、一经风寒便大病缠身的皮囊来,谢澧兰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怅惘。
但老天既然还算长了眼睛没有收走他的性命,如此拳拳厚待,岂能辜负?
“是,殿下的尸首,因为遍身是毒,所以……”
谢澧兰终于忍不住要瞪了眼闫风,“别再说‘殿下的尸首’这五个字!”他听着瘆得慌。
闫风果断被噎住了。都既成事实了,殿下使什么性子呢。
“是,殿下的……身体,因为无法挪动,现在仍安置在索阳,尚未入土。”
“那就别入土了。”谢澧兰熄了炉子里的火焰,淡淡地撇唇,“我会亲自去索阳城。”
“殿下?”闫风纳闷。他自然应该觉得奇怪,以谢澧兰的身份,留在朝中是四面楚歌,虽然手中还握着一点私军,再加上卫子臻的影卫相助,是如虎添翼,可要逃离月州这座藩篱却仍显得不够看。谢澧兰这自傲而笃定的口吻,还真是熟悉的旧日里的目下无尘。
缘何觉得熟悉?
因为殿下死之前,对那个北燕摄政王也是这么一副态度……
“刚愎自用害死人啊殿下。”
闫风喃喃自语了一声,谢澧兰瞟过眼来,“你要说什么?”
“呃……”闫风噎了噎,道:“无事,属下没有任何想说的。”
谢澧兰不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将石桌上的杯盘随意顺手地拾掇了番,便整着那袭高雅无垢的白袍,施施然往园外而去。纤薄的身影摇落身后的那一串朱槿花,绯红的花朵,雨丝一般地零散而坠。
“北燕皇子,请吧。”
宦者提尖了嗓音,探手为其让路。
谢澧兰微微抿着唇,没有任何答话,便坐上了马车。
那座宛如矗落在云间的宫殿,久违的奇伟巍峨,恢宏得令天子脚下的百姓只敢仰视。
谢澧兰从容的下车,唇上覆着雪白的巾帕,但沾了一缕绮艳的红,他袖手将其留下,搀着宦者侍从的手悠然地扬唇道:“月州的风景,与北燕到底不同。”
宦者听着像是恭维,但仍在心里嘲讽了句。自然不同,北燕弹丸之地,又拥据塞北,如何比得了这中原的繁华富盛。
永真帝的召见显得有几分随意,仿着民间清谈,在宫中置了淡朱红的髹漆案几,三杯两盏淡酒,龙涎香和沉香木焚了火,在炉中适意吞吐着雾色。
永真帝见到谢澧兰,免了那些虚礼,将他打量了一番。
“卫子臻走了,留你一人在此,你不恨?”
“为何要恨?”谢澧兰挑着纤长如黛的眉梢,淡淡的眼波,盛满了一池霁月风雅,“陛下,天下事,以利而聚,以利而散,我与他之间也是如此,他为的是替九皇子雪恨,我的所求,却在月州。”
“你求什么?”永真帝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从来不是卫子臻的俘虏,而是池中金鳞。
懂得遇时而上,能言巧辩,最重要之事,是永真帝明白,这个少年有多么会把控人心。从九子早逝之后,从未有如此令他也血脉激荡的人物出现。
“有一样东西,需要面承给陛下。”
谢澧兰柔弱地后仰,手指伸往那方广袖,带刀侍卫以神色凛然,落入谢澧兰的眼底,却激不起半分波澜。
未几,永真帝的面前多了一道虎符。
这是月州的虎符,只属于永真帝的私兵。他曾经将那半片双手交托给月州百年一遇的太子——独孤珩。
“朕的第九子,在你手上?”永真帝压制着心潮巨浪,深黑的眸底惊风乍起,手指抠入了案几底的红檀木中,“谢澧兰。”
这是近乎沉怒的一个声音。
“不算。”谢澧兰淡淡地笑道,“不过人是活的的话,倒是可以这么说。”
言讫,他又往后仰了仰,“陛下最好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在下心虚不胜。”
永真帝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谢澧兰将虎符推给他,“害死九殿下的是北燕摄政王,与我无关。这片虎符,我一个北燕人拿着,犹如鸡肋,与其将来落入有不臣之心人之手,不如现下物归原主。不过,谢澧兰想用这个,求得陛下一个应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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