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鹤峰笑呵呵回道,“无妨无妨,既然二位护法有要事来不了,那咱们就先开始了。”
剑寒川做了个请的手势,凌鹤峰向前潇潇然迈了一步,“不瞒各位,我今日召集大家来,不仅是为了商定武林盟主最终的人选,还是为了一件大事。诸位都知,三年前的毓璜顶之战,魔教虽已覆灭,但教主顾炳天和他的长子顾朗坤却趁乱逃脱,杳无音迹。顾炳天此人阴狠歹毒,若是留着他,恐将又成为威胁武林的一大隐患啊。”
凌鹤峰说完,刻意顿了顿,神色间忧思难耐。台下有人耐不住性子,闹哄哄地讨论起来。
凌鹤峰捋捋胡子,又道,“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昨日,西掌门惨死屋内,犬子和我都内疚不已,所以当晚犬子一直带人在庄内巡查,生怕再有歹人暗中出手害了别人性命。谁知,还真让犬子抓到一个人,这个人,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凌鹤峰扬声吩咐家丁,“带上来。”
片刻功夫后,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台前,面目狰狞,口里仍旧骂着。
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按住他,往他膝窝里踢了一脚,强迫他跪下。台下有人看清了他的长相,不禁大吃一惊:顾朗坤!竟然是顾朗坤!
剑寒川也微微皱眉,景澜更是惊愕不已,顾朗坤和顾炳天早在三年前就命丧玉珩顶,如今这个顾朗坤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凌霄来到台前,语气里有几分阴狠和倨傲,“顾朗坤,识相点就快些将顾炳天的下落告诉我,我还能大发慈悲留你个全尸……”
“呸!”“顾朗坤”目呲欲裂,破口大骂,“卑鄙小儿!”
凌霄不气反笑,“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啊,那我也只好杀鸡儆猴了。”他转身低声吩咐家丁,家丁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带了一个人来。
☆、相救
剑寒川一双剑眉紧促,这个人,正是昨夜溪水边那个少年,他和顾朗坤是什么关系?
凌霄扯起一丝冷笑,“这个人就是顾炳天的小儿子,顾朗坤的弟弟,顾朗星。”
台下早已炸开了锅,凌鹤峰一会儿抓了顾朗坤,一会儿抓了顾朗星,到底是什么意思?
凌鹤峰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三年前在毓璜顶,我们抓到了乔装打扮成小厮混进人群的顾朗星,本想饶他一命,谁料他竟死性不改和顾朗坤暗中勾结害死了西掌门,今日便用他逼问出顾炳天的下落。”
凌霄已叫人抬来一张刑凳,不等台下的人有什么反应,几名家丁已将顾朗星推上刑台,麻利地绑住他的手脚。凌霄挑眉看向“顾朗坤”,“顾朗坤,你睁大了眼仔细看着,你若是不说,这棍子一会儿可就是落在你身上了。”
“顾朗坤”拼力挣扎起来,被两个家丁按得死死的,只能愤怒大吼。
凌霄冷笑一声转回脸来,呵斥身边的人,“还不动手?”
家丁答应着,两根浸过盐水的红木杖一边一个搁在顾朗星臀上,随着凌霄的命令,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红木杖本就沉重,第一杖打在身上时顾朗星竟然感觉不到什么疼,等到第二杖呼啸而下的时候,才觉出后身一片火辣辣的肿痛,他能感觉到被击打的那块儿皮肤迅速肿起来,昨晚挨得几棍子本就沉重,伤全在内里,故而不过两杖而已,他就忍不住地痛呼出声。
台下众人早已被这变故惊得呆了,此时听着沉重的落杖声,才一个个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刑台上趴伏着的少年,显得过于瘦弱了些,与他们心中的魔教相差甚远。少年在红木杖的击打下一下下战栗,很快他的后身就有红色的血迹渗出来。偌大的练武场上只听得木杖着肉的声音和少年压抑不住的痛呼声。
景澜看得焦急,不禁低声喊道,“庄主。”
剑寒川手心里全是粘腻的汗水,顾朗星侧着脸趴着,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正紧闭着眼竭力忍痛,剑寒川怔怔地想起昨夜他说得那些话。
“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么……”
“只是今晚和明日的区别罢了……”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么?他知道自己今日要遭的苦楚,才想要摆脱这苦楚,自己救他上来,其实只是让他多受一些苦楚么?
“啊——”顾朗星熬不住这般狠厉的责打,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冲口而出。棍子再次高高扬起,剑寒川一个纵身跃到台上,一把抓住那根沉重的棍子。
凌霄戏谑地看着剑寒川,“剑庄主,他可是顾炳天的儿子,你可莫要有妇人之仁!”
“顾炳天的儿子又如何,顾炳天做的孽为何要转到他儿子身上,何况,顾朗星从未做下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今日毒打他来逼问顾炳天的下落,手段未免令人不齿。”
剑寒川抱起已痛晕过去的顾朗星,凌霄拦住他,“剑庄主要带他去哪儿?众目睽睽之下,剑庄主要包庇这个魔教余孽吗?!”
“是不是魔教余孽暂且不论,我只知道要维护武林安宁绝不是靠这等卑劣的手段!”
“说得好!”台下蓦然有人开始鼓掌,众人纷纷回头,看清来人后又纷纷让出一条路。
陆云归着一身白衣,神态倨傲走至台前,殷连颂和柳暮山跟在她后面。
殷连颂道,“我们本想去探查西掌门的死因,行至山下,刚好遇见陆主使,便一起过来了。”
陆云归抬手冲剑寒川行礼,“剑庄主。”又转身面对台下,“剑庄主一番话,我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这武林中不乏有许多武功高强修为很深之人,但他们却不能成为盟主,因为做盟主需要的不只是武功和修为,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仁心。今日我来,便是要传达教主的意思,我们教主说,若日后武林中有需要,他必全力相助剑庄主。”
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连一眼也未看凌鹤峰。
凌鹤峰早已变了脸色,陆云归的这番话,摆明了是要推选剑寒川做武林盟主的。他之前早就探听到消息日月明教不会来参加武林大会,这才捏造出那一封信想要拖延时间演出今天这场戏来,谁曾想,竟真的冒出个陆云归来。陆云归虽是女儿身,却是日月明教教中主使……如此一来,盟主之位必然是剑寒川的,真是枉费他这几日煞费苦心。
剑寒川本不想当这盟主,但此时却改变了主意。
他抱紧怀中的顾朗星,缦顾台下,“今日诸位选定我做盟主,实是诸位的抬举,但诸位既如此信任我,我也只能当仁不让接过盟主的大印。只是今日我成为盟主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带他走”,剑寒川看了看怀中的人,“他虽是顾炳天之子,却从未做下过伤天害理之事。我知道魔教一日未灭,诸位心中就一日不得真正安稳,所以我在这里向诸位保证,一年之内,必将魔教诛灭,还请诸位暂且信我。”
剑寒川说完这番话,一个纵跃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凌鹤峰父子面色灰白,心里只恨不得将剑寒川千刀万剐。
柳暮山突然拽了拽殷连颂衣袖,向一边努努嘴,殷连颂顺着看过去,就见台上原先那个“顾朗坤”不见了。
这次的武林大会留下了太多谜团,九幽教掌门西狂的死、西狂脖颈上穿云针的致命伤痕、身份成谜的“顾朗坤”和突然出现的顾朗星……不过这些都没有影响江湖中人对这次武林大会的热情,尽管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但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有江湖人的地方就总会有兴致勃勃地谈论。
剑寒川年少成名,十四岁接管了御剑山庄,十六岁初出茅庐就连胜当时的江南七绝,从此声名鹊起。他虽武功高强,却不骄不躁,为人豪爽正义,不仅是江湖中人,连官府都跟他关系匪浅。是以,他来做武林盟主,也可以算是众望所归了。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剑寒川一行未急着离开兖州城,顾朗星身上的伤有些严重,受不了车马劳顿,剑寒川也正想留在这里探听一下凌褚山庄的风声。陆云归受穆炎凉之命,前往御剑山庄取剑,她又和景澜是旧相识,于是便也留下来和众人一道。
殷连颂从屋内出来,轻轻带上房门,他叫过一个暗卫递给他一张药方,要他按方抓药。剑寒川问,“情况怎么样?”
殷连颂脸色阴沉,隐隐透着怒气,“情况很不好,他身上的刑伤新新旧旧一层叠着一层,而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还被人侵犯过,不止一次。”
剑寒川心猛地揪起。
殷连颂拍拍他的肩,“我救得了他的命,救不了他的心,他醒来后若是还有寻死之心……”
剑寒川点点头,推门而进,顾朗星趴在床上,整个人苍白而瘦弱,大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呼吸平缓微弱,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睫毛微颤。剑寒川盯了他半晌,起身掀开他后身搭着的锦褥,伤口已被处理包扎好,纱布边缘露出的一条条青紫肿痕依旧触目惊心。
他想起那晚少年淡漠空洞地眼,脑中无端地冒出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平生第一次,他有了这种滋味难述的感觉,胸腔里憋闷的厉害。
柳暮山歪在椅子里,看见殷连颂过来,赶紧一跃而起,将桌上的拜帖如烫手山芋一般一股脑儿塞给他,“你们倒是躲清闲,我都快要被烦死了,来了一拨拨的人,动作一样笑容一样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要不是庄主吩咐过再烦也不许动手,我早就将他们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