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道,“要打消南雒人的疑心也不一定要用这个法子,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殷连颂几乎寻遍了玉坤山每一处悬崖石壁,都未再见铁皮石斛的踪迹,他不甘心重又寻找了一遍,依旧未有任何发现。
柳暮山点起许多支烛火,将整个屋子照的透亮,夏末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他干脆坐在了地上,旁边放了一厚摞古籍文献,他一目十行哗哗翻书,很快就将一厚摞书翻看了一遍,合上最后一页,他忍不住闭上眼,心里愈发沉重。他取过灯笼来,想去看看顾朗星。
屋子的门没关,他轻轻一推就开了。内室里一片寂静,剑寒川紧紧闭眼躺在床上,顾朗星坐在脚踏上,点着一盏烛火,他也在翻书,旁边摊了一地的书籍,柳暮山走过去翻翻,都是些《本草经集注》、《脉经》之类的医书。
顾朗星冲他轻笑一下,就又埋进书里翻找。柳暮山知道他只是在做无用功,又不忍劝他,只得帮他把烛火挑的更亮一些。
再回房时殷连颂已经回来了,他眼睛一亮冲过去,“怎么样?找到了么?”
殷连颂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翻看着柳暮山看完放在一边的书。柳暮山呆呆站了半晌,坐到他身边抱着他,“真的没办法了么?”
殷连颂也抱住他,良久才听他在耳边说道,“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了。”
“是谁?”柳暮山推开他问。
“是朗星。”
柳暮山一下子愣住了,大声喊道,“不可能!”
“你听我说”,殷连颂拉过他来,“朗星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今日下山之时突然想到的,朗星吸入乌头草后,毒性还会在人身体里停留一段时间,若是他和庄主亲吻,毒物便会进入庄主体内,朗星身子弱,于是毒性提前发作了,而庄主体内的毒性则被内力一次次抑制住,直到拖到这具身体承受不了时毒性才一齐发作,所以庄主的情况比当初朗星中毒时还要严重。”
柳暮山靠在他肩头,“万一庄主……”
殷连颂拍拍他,“不会有事的,万一……咱们就踏平了南雒国。”
柳暮山突然哭出来,“是不是因为我那天说的话庄主才会……”
“小山”,殷连颂揽过他来哄着,“不会的,你不要多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好好休息,好么?”
他擦掉柳暮山的眼泪,轻柔地吻了吻他泛红的眼圈,“庄主不会有事的。”
隔日,陆云归一身鹅黄色衣衫,手执缰绳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书棠。
林书棠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拳,“陆姑娘。”
陆云归“噗呲”一声笑出来,脚尖轻点,整个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呈飞燕之姿轻巧落地,“你还是叫我陆主使罢,我还真不习惯有人叫我姑娘呢。走罢。”
林书棠带她到刘宜田的坟头前,“就是这里了。”
陆云归抓起一把坟头土凑在鼻端轻嗅,又跳进棺中一寸寸地细细查看,林书棠蹲在坟边看了半晌,“发现什么了么?”
陆云归摇头,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盒,打开盖子后,一只通体雪白的蟾蜍爬了出来,陆云归将它捧在手心里,蟾蜍睁开一条眼缝,红色的舌头迅速弹出舔了舔她的面颊。林书棠从没见过白色的蟾蜍,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陆云归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小心些,这可是世间至毒之物雪山蟾蜍,碰一下会死的。”
林书棠白了脸色,缩回手去又担心地看向陆云归,陆云归冲他一笑,“放心,蟾蜍认主的,我不会有事。”
雪山蟾蜍跳进棺中静伏着,腹部一起一伏。陆云归跳出棺材对林书棠解释,“雪山蟾蜍是万毒之宗,任何毒物它都会感应的到。”
林书棠还是不解,“即便知道棺中有毒物的痕迹,那么陆主使要怎么判断到底是什么毒物?”
陆云归不语,半晌后轻笑,“你看——”
林书棠看向棺中,雪山蟾蜍通体的雪白不知何时变了颜色,微微发蓝,这蓝色还在不断地加深。陆云归又看了半晌,直到颜色不再有加深的趋势,才将雪山蟾蜍捏了出来。
“蓝色……阴性毒物,是金线蛊!”
林书棠问,“金线蛊是何物?”
“南雒洛巴盆地里的一种毒虫,性极寒,钻入人体后可保尸体百年不腐,一旦饲主出现,死去的人便会跟随饲主行动,听从饲主的指令。”
“为何要给他们下蛊?”
“不知道”,陆云归收起雪山蟾蜍,“林大人最好多加派些人手巡城,这两个……姑且称他们为人罢,这两个人至今下落不明,随时可能伤人。”
林书棠点头,“今日多谢陆主使,快请上车罢。”
陆云归看了眼淮生牵来的一辆青布蓬马车,笑了笑飞身上了自己的马疾驰而去,林书棠在飞扬的尘土中咳了两声,等灰尘落定时已看不见陆云归的身影了。
林书棠只好自己上了马车。
陆云归收起雪山蟾蜍,“的确只有乌头草,没发现任何蛊虫。”
尽管已经预知了结果,殷连颂还是忍不住地心底一沉。
顾朗星安静地听着,他面上无悲无喜,甚至还对着陆云归笑了笑,“多谢陆主使。”他重又跪坐回脚踏上,默默看着剑寒川。
陆云归看他背影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柳暮山猛地回头看她,“是什么?”
陆云归咬唇,犹豫道,“这法子我只在小时听父亲提起过,因此法万般凶险,因此从没人试过。”
殷连颂道,“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不管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
陆云归道,“家父曾提起过,若是有人身中剧毒无药可医,可用以毒攻毒之法,让毒虫吸取其血液,再用清热祛毒之药外敷,也许可起到净化血液中毒素的作用。”
殷连颂从未听过这种解毒之法,不禁皱紧了眉头,又听陆云归继续道,“此法凶险之处,其一在于若是放血时不慎超出人体失血极限则会有性命之忧;其二在于毒虫的毒性不好控制,弱于乌头草则起不到解毒之用,强于乌头草则会二毒并发,更加危险。”
殷连颂与柳暮山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三人一齐看向顾朗星,他还是静静地跪坐在脚踏上,像是没听到方才的对话一般。屋子里安静下来,良久,铜漏滴下一滴水来,“啪”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顾朗星平淡地问道,“若是不用这法子,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殷连颂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至多三日。”
他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又问,“有几分把握?”
陆云归看殷连颂一眼,“五分。”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陆云归面前跪了下去,面上依然平淡无波,“请陆主使试一试罢。”
陆云归慌忙去拉他,“朗星,你无需这样,我自会尽全力。”
顾朗星后退一步,再次跪了下去,他向殷连颂、柳暮山和陆云归道,“多谢诸位一路的宽容和照顾,若是他醒不过来了,求诸位,将我和他,埋在一块儿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越写越顺,而且一连想了好几个脑洞,这篇马上就完结了,以后就专心写《伶仃》和准备考试了,大家,元旦快乐!
☆、金线蛊
陆云归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剑寒川右腕划了一道口子,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瓷小瓶,里面爬出一只红色的蝎子,只有尾部的毒针是黑色的。
“赤沙黑尾蝎?”殷连颂问。
陆云归点点头,赤沙黑尾蝎顺着瓶口爬出,循着鲜血的味道爬到剑寒川腕间,贪婪地吸起血来。
柳暮山惊疑地问,“这么小的蝎子一会儿就吸饱了罢?”
“不会”,陆云归道,“你别看它体型小,足可以吸干一整匹马。”
柳暮山心里惊呼一声,离得远了些。
殷连颂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圆钵,里面是各种有解毒之效的草药捣成的药泥,陆云归重又拿起刀子,在剑寒川另一只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殷连颂挑出一些药泥来敷在上面,对顾朗星说道,“每隔半个时辰要换一次药。”
陆云归也叮嘱,“赤沙黑尾蝎颜色变浅时就不能再吸了,失血过多也是会出危险的,我会随时过来看着,你自己不要碰它。”
顾朗星点头,送了三人出去,他回到榻前,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陆云归出门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皱起眉头凝神细听起来。
殷连颂问,“怎么了?”
陆云归又听了半晌,“是嬛鸦。”
“嬛鸦……”柳暮山嘟囔了两句,猛然想了起来,“是在鹿鸣镇跟踪南雒人的嬛鸦?”
“嗯。”
柳暮山奇道,“居然又出现了,上次暗卫跟丢了后还以为自此消失了呢。”
陆云归跃上屋顶,嬛鸦的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隔得远了,那声音若有若无又不见了。殷连颂和柳暮山也跃上来,陆云归道,“声音不见了。”
柳暮山问,“南雒人走了?”
陆云归摇头,“声音太远,恐怕他们不在城里。”
殷连颂道,“新野距戎州最近,又被南雒占领,那几个人肯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