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云领命就出了广霞宫。
于此同时,冯策去了趟凌波宫,见到了冯云珠。
冯云珠正拥着个手炉,一身华贵的雪貂裘,褶裙绣着珍珠宝石,乌发上金翠连绵,摇摇晃晃闪成一片。
“这凌波宫还是夏天好,冬天那池子水说冻就冻,还得差人收拾!”她自言自语,望着门外那方荷花池。
冯策闻言就一笑,“你也真是,吃穿用度哪样不是宫里最好的?就说这荷花池,三千院落里,还有第二个吗?”
冯云珠幽幽答道:“荷花池就在凌波宫里,心却不知道在哪儿……”
“怎么,陛下还是冷落你?”冯策皱眉,肖承祚理应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要把这朝廷和后宫两边都得罪完了。
“那倒也没有。”冯云珠拨弄着步摇上的穗子,一双总是神采奕奕得有些跋扈的眼睛莫名现出一丝失落,“陛下前几天才翻过女儿的牌子,只是……”
“只是什么?”
“陛下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会子生气,一会子又傻笑的。”冯云珠摆摆手,撅起嘴嘟哝:“不去说这些劳神费心的!听说蔺如轩封了辅国大将军,风光得很,爹你可要小心着他!”
“蔺家正如日中天,蔺如轩虽然没封他大元帅,但照这架势也是迟早的事。世人趋炎附势,如今朝中都要巴结讨好他,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冯策言罢冷笑,呷一口茶,眼底里却满是嘲讽。
“也是,女儿杞人忧天了。想我冯家几世不倒,树大根深,岂是他一个蔺如轩撼动得了的?”
“你前阵子还在念叨那蔺出尘,如今倒不厌他了?”冯策比起蔺如轩,更担心的是这摘星阁之主。毕竟蔺如轩再如何呼风唤雨,只要在朝中,不免是要受他束缚的。可蔺出尘不同,他身在后宫,又身份特殊,断然不可以常理论之。
“他住在那荒僻的摘星阁,那地方人都不见几个的!”冯云珠一笑,“恐怕陛下过不了多久就要将他忘了!”
“摘星阁?”
“就是原来叫堕钗楼的那个!”
冯策闻言却一愣,“宫里极东边的那个?”
“可不是么,原先李红绮的地方,不吉利的很!”
“云珠,你可知道那也是陛下最宝贝的一块地方……”
话音刚落,轮到冯云珠怔楞了:“还有这种说法?”
“记得陛下做太子那会儿天天晚上溜出去在那里看星星,那时候摘星阁还荒废着,一百个大内侍卫满皇宫找他。”
冯云珠听完也是哭笑不得,她进宫晚,没赶上肖承祚最闹腾的那阵子。
“总之,蔺出尘这个人你还须得留意着。”冯策言罢就站起身,一抖袍袖,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寝室网抽风了,现在才好,不好意思啦QAQ
☆、除夕节夜宴
蔺出尘腊月二十五遣了摘星阁众人,一锁大门,春风满面的回家过年去了。
原本以为今年好歹能安安心心过个除夕,腊月二十七那天肖承祚却差人送帖子来,说庆贺北伐大捷,除夕夜在仁寿殿大宴群臣。
帖子分了两份,一份请蔺家老爷蔺如轩,二小姐蔺檀生,四少爷蔺非池;另一份请东宫太子丞蔺出尘。
蔺出尘捏着那张洒金贴纸眼皮子就是一抽。肖承祚当真是气人,若直说是请蔺家老小他还好找借口推脱,如今单列一张帖子,便是要他非来不可了。只是这去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他因为冯云珠那事和肖承祚堵着气,本就不愿见他。更何况,这一纸请帖搁别家可能还要裱起来挂在墙上,在蔺出尘眼里却显得怠慢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他是下贱宫人还是御花园里那只阿福?
不过这帖子既然到了,任凭他腹诽多少句,都不得不老实听话。
好不容易熬到三十晚上,换一身绛蓝官服并黑狐裘,穿了绯红里衣,坐上那金铃绣帐的马车就往顺天门去。
顺天门前热闹非凡,看架势肖承祚是把在京的入流官员都请来了。这些人三三两两成聚,多是同乡或同届,聊的内容天南海北。
蔺如轩的轿子在最前面,他穿着紫色绣蟒武官袍,赤金腰带。甫一露面,就有人围了上来,恭贺声络绎不绝。蔺如轩笑着一一谢过,也不多说什么。他十多年前就明白这世人凉薄,如今也不敢忘了。
今朝富贵,他日云烟。
“檀生,非池,给诸位大人行礼。”蔺如轩不摆那些官架子,叫那一双儿女下轿。
蔺檀生平日里都是一身利落打扮,假小子似的,今日叫那侍女涂脂抹粉一通折腾,倒也妍丽窈窕得很。她一身大红织锦暗花罗裙,花簪皆是纯金质地,可偏偏脸上透着俊俏风流,竟没一点俗艳气。
蔺非池则是一身藕荷色锦袍,眉眼里七八分像蔺出尘。他系着八宝攒丝带,佩一把乌木鞘的宝剑,举止文雅,谈吐得体。
在场的众人都不禁为这一双儿女叫好。确实,蔺如轩平素严谨,教出的人自然也是品行端正,有礼有节。他们又思忖片刻,忽地暗自叹道,自家那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能有这一半都宽心了。
蔺檀生和蔺非池向那些大人行了一礼,就默默站到蔺如轩身后。他们毕竟没见过在场这大小官员,生怕哪里有闪失的地方,丢了蔺家的脸。
忽然听见马蹄声得得作响,混着金铃清脆的声音。两匹黑马自那夜色里来,拉着一架也有如夜色的黑绸车。
众人看在眼里,不免一愣。
这是谁家车驾,绣着金线飞龙,好大气派!
赶车的人一勒缰绳,跳下车辕,拿出一个黑漆脚踏,单膝跪下。
“主子,到顺天门了。”
话音刚落,从车帐里伸出一只骨节玲珑的手,映在月光下,好像上好的白玉。众人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黑狐裘,慢悠悠踩着那脚踏往下走。冬风吹起他的发带,现出一张清秀超绝的脸来。
那些官员都晃了晃神,思索着这到底是谁。
就看见从狐裘里露出一截绛蓝色官袍下摆,眼尖的还看见他手上一个翡翠双龙扳指。
忽然就像领子里被人扔了块冰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参见蔺大人,蔺大人万福!”众人齐齐行礼,也不管蔺出尘只是个小小的太子丞,对他客气至极。
“诸位大人客气了。”蔺出尘还礼,一扭头却看见了个熟人。
那西边一架宫粉流苏车,车前站着个穿黑狐裘的女人。这皇城虽大,能穿黑狐裘的却只有那么几个——王爷,长公主,公主,皇子,当然还有肖承祚亲自赏穿的蔺出尘。
那女人听见那些人行礼,也是一回头,笑容灿如烟霞,“你倒没有走敬天门。”
“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
昭灵掩嘴,“从前在长公主府不过是寻个开心,才装作那副一板一眼的样子,你我之间,又何须多礼?”
“臣原想二十五回家的过年的,哪知道在家还没待上几天,就收到请帖了。”
“可不是,原先以为又要一个人在府里冷冷清清,现在可热闹了。”
蔺如轩知道蔺出尘和昭灵的关系,也不甚在意,那些旁人可都是暗自心惊。这蔺出尘果真是通了天的手眼,不单和玄明宫里那位关系密切,和昭灵长公主竟也能谈笑风生。
正想着,顺天门就开了。
喜公公捏着那把尖细的嗓音,朗声道:“陛下宣诸位入宫飨宴!”
“臣谢主隆恩!”
蔺出尘随着引路的太监往仁寿殿走,他虽然曾在宫里当值,却也没看过这敬天门外的风景。摘星阁上偶尔一瞥,能见到这一线上三座大殿,远看恢弘不凡,近看却几分威吓慑人。
仁寿殿是宴饮用的,朱漆琉璃瓦,一片繁华和乐。跨过高高的门槛,殿内比玄明宫宽敞许多,十六根圆木大柱雕龙画凤。
蔺出尘的座位离那龙椅不远不近,一看也就那么些距离,想伸手才知道遥不可及。他坐在檀木椅子上,觉得那些歌舞升平,玉盘珍馐都飞逝而去,只剩下眼前一壶酒,一个金杯。
他只想,快些,快些喝醉。醉了就可以从这煎心熬胆的地狱里解脱,也就可以不再去想关于肖承祚的事情。仁寿殿里很暖,三月一样,却让他心寒。蔺出尘想见肖承祚,却又怕见肖承祚。他自视心比天高,却明白,只要一看见那张脸,他就会忍不住要去责问冯云珠的事情。想蔺出尘这样的心气,又怎么会容许自己像个妇人样的纠缠不休?
可是相思,相思摧心折骨。
胸臆间的愁绪万千无法排解,只好和酒一起吞进肚里。不知道是人愁易醉还是愁易醉人,蔺出尘好歹终于喝得眼前一片昏花。他站起身,和身边的太监打声招呼,径自去偏殿歇息了。
肖承祚姗姗来迟,带着冯云珠和冉玉真,还有太子肖衍礼,瑞王肖承禧。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给蔺家寄两份帖子。皇帝满心以为只要冷落蔺出尘一会儿,那人自然会俯首听命如从前,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