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有帖子,在这!”孙宏轩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请帖递了上前,“这是给大哥的,这我的。”
接过请帖打开一瞧,果然是两人姓名,沈俊更觉奇怪。
一旁的少年趁热打铁,“林公子早就听说过大哥,特别仰慕大哥,一直想结交为朋友,只可惜始终也没机会。明晚刚好是个机会,宏轩也都向林公子夸下海口,明晚一定能请动大哥过去。大哥,勉为其难你就当是帮宏轩一把,好不?”
沈俊隐约猜到点什么,只是仍不太确定,当下沉默片刻才冷冷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闻言,孙宏轩立刻高举双手跳起来一阵欢呼,甚至还照着自家大哥脸颊狠狠亲了一下,随即,少年才一溜烟似得跑出了大堂,却没留意到大堂内响起的那一道无奈轻叹……
☆、46章
孙宏轩提及的林府便是当朝正二品大员,太尉文散官林永治府邸。而这场戏称为‘失意宴’的聚会,先前沈俊也略有耳闻。据说是由林家公子牵头,邀请汴京城一伙落榜书生参加的娱乐性质消遣酒宴。往年都有举办,且口碑还不错。
第二天傍晚刚入夜,沈俊、孙宏轩便持帖往林府赴宴。当晚赴宴宾客人数着实不少,乌泱泱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兄弟俩也早早赶到林府门前,却被林家小厮拦着不让进去。
“这位小哥,请帖还没核实清楚么?”脸上挂着笑的孙宏轩向林家小厮询问道,“我哥俩都等了快一刻钟,比我们晚来的估计早都就席了,你看能不能进去帮忙再问问……”
小厮白了孙宏轩一眼,见有客来,赶忙迎了上前,“哎哟!张大少,您来了!里边请快里边请,我家少爷等着呢!”
待把张大少迎进府里,小厮再折回门外候着。孙宏轩见状立刻又笑笑着上前:“帖子是你家大少爷亲手交给在下的,肯定错不了!小哥若不信可以直接去问林公子……”
“让你等着就等着,怎么这么多废话!”狠狠剐了孙宏轩一眼,小厮语气间满是嫌恶,“也没说你帖子有假,只是今晚府里招待这么多宾客,我家老爷又是朝廷二品大员,总得先核实清楚了才能放人进去,再说,你哥俩又不是赶着去投胎,等个一两刻钟又能怎样?”
高宅门第人来人往,孙宏轩这么被林家小厮厉言呵斥,当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又不便发作,只能是悻悻然跑到小轿旁继续候着。
轿厢内,沈俊哔哔啵啵正磕着瓜子,忽然幽幽说道:“这就你跟那林公子所谓的交情?啧啧啧,简直催人尿下。”
“你就别笑话我了……”孙宏轩耷拉着脑袋,一副蔫了吧唧状,“咱再等会吧,今晚人多,估摸着林公子一时半会是忙不开身……”
话刚落音,轿厢帷布便被掀了开,只见沈俊抬手朝孙宏轩招了招,后者连忙狗腿子般凑了过去。兄弟二人滴沥咕噜了几句。孙宏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脸懵逼,还摇了摇头,直到沈俊拧着他耳朵狠狠转了两圈,孙宏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坐进另一台轿厢,接着轿夫吆喝一声抬起轿子就走。
林家小厮原本还倚着门框一副老神在在状,可见兄弟二人的轿厢要走,小厮先是一愣,脸上表情立马就变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出来,拦住了轿夫去路。
“两位少爷,帖子就快核实清楚,怎么这么快就急着回去呀!”
沈俊仍哔哔啵啵磕瓜子,透过轿厢小窗‘呸’的一声吐出两片瓜子壳,“‘就快’是多长时间?一刻钟?两刻钟?半天?若是太久我哥俩可真等不了,府里还积着不少事等我回去料理。”顿了顿,又道,“今晚这宴会还是免了吧,回头麻烦小哥跟林公子说一声。轿夫,走起!”
林家小厮一脸慌张,赶忙紧紧拉住轿子不放行,“不用不用!小的现在就领两位公子进去,一时半刻都不会耽搁!”
“是么?那便最好不过了。”说罢,‘呸’的一声,沈俊又从小窗吐出两片瓜子壳。
虽是总算进了林家大门,可孙宏轩脸色却极为难看,显然少年已明白过来先前小厮是有意刁难自己。反观沈俊则一副淡定自若神情,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沿途他还饶有兴致把林府景致与昌阳孙家大宅作了一番比较,吐槽不少。
不消多时,兄弟二人已是抵达宴席会场。
露天会场占地颇大,营造出的气氛亦极为文雅。一株株桂花树卓然而立,枝头缀满那粉黄色的花朵,成穗成团,桂花特有清香更是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矮处还另栽有不少美人蕉,也是盛开时节,只见那团团簇簇或朱红、或嫩绿或黄瓣间镶满红点点的花骨朵儿,映染场间烛火光亮,煞是美艳。
会场主体则是一道蜿蜒曲折,宽约半米、长愈数百米的渠道,汴河水自林府东墙引入,经由渠道绕绕转转再自西墙流出。百十来宾客环渠道席地而坐,场面甚是壮观。
水流顺渠而下缓缓送去众多特制杯盘碟盏,里面盛满各类精美酒食菜肴,渠畔宾客随取随用,极是惬意。这番场景明显是在效仿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描述的流觞曲水局。
沈俊、孙宏轩二人进场时,流觞曲水局已开宴,一群落第书生正依次饮酒赋诗,比拼学识,只听得露天会场时不时响起阵阵喝彩鼓掌声,别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因为兄弟二人被安排在了流觞最西边,就是渠水流出林府位置,相距其他宾客颇远。一眼望去,沈俊、孙宏轩无法与其他宾客攀谈,大半天也等不到一份酒肴流到身旁,二人显得相当凄凉,与席间众书生有种格格不入之感。
“要去哪?”
喊住刚站起身来的孙宏轩,沈俊两眼视线仍望向最东边主座男子,细细打量着。
孙宏轩拧着张脸,勉强挤出道笑容,心头火气还没消。
“大哥您先坐着,我去跟林公子打声招呼。”
沈俊抬眼瞄了孙宏轩一眼,“去告状还是想要那林建德给咱俩换个位置?你也不过脑子想想!就刚才那小厮,若没得到主人授意,哪来的熊心豹子胆刁难客人?给我坐下!”
孙宏轩瞪着眼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扭头又再望了望远处的林建德。这时,林建德目光恰好也朝兄弟二人这边移了过来,却只一瞥而过无半秒停顿,哪还有当初那般热络与仰慕?再看看自己身处这旮旯角落,孙宏轩当时脸色就白了。
“大哥的意思……这是场鸿门宴?”
沈俊冷冷一笑,拉着少年坐下,“待会什么都别说,静观其变,我倒要瞧瞧这葫芦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逼!”
“我们跟林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林建德干嘛要这么故意针对咱们?”孙宏轩仍觉疑惑。
“林、廖两家是世交。”沈俊一语道破天机。
孙宏轩闻言脸色一变,“此地不宜久留!走!大哥,我们赶快离开这!”说罢,一把拉住沈俊手腕,起身就要走。
“进了林家大院,要走可没那么容易。”沈俊坐着纹丝不动,甚至还露出一抹诡笑,“既来之而安之,迟早会找上门来,躲是躲不过去的。他既不要我痛快,我也不令他好过!”
流觞曲水宴仍在进行,众少年宾客作诗主题无外关乎良辰美景与男情女爱,这得算是基本款,信手拈来。稍微逗比点的,直接一嗓子喊出来就是首淫诗,立刻引得满堂大笑。
当然,也有五、六位心怀志向的,赋诗字句间饱含理想抱负,什么忧国忧民,匡复山河之类的。但总体而言,沈俊感觉这群小年轻水平一般般,科举落榜也是情理之中。
沈俊乐在其中,大家哄笑,他也跟着咧嘴露齿;大家鼓掌,他也跟着一起拍手,完全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状。直到流觞宴进行了半个时辰,该轮到一位八字眉少年作诗时,情况这才出现变化。
‘八字眉’少年笑吟吟着举杯站起身来:“诸位诸位!吟诗作赋又是情又是爱,这一个个的净在无病瞎扯,没多大意思,要不咱们换点别的主题可好?”
会场立刻便有宾客嚷嚷调笑:“陈陆桥你作不出诗就作不出,还找什么借口,哥哥们又不会笑话你,大伙说是吧?”
宾客间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俨然不少人都以为是八字眉少年一时之间造不出诗句来,想耍赖皮。
其间有位宾客就高声嚷嚷道:“想换什么主题,陈陆桥你自己定,只要是能作出半句一句,便是狗屁不通,哥哥们也放你过!”
话刚落音,露天会场间又是好一通喝彩调笑。
‘八字眉’少年举着酒杯,露出副人畜无害微笑环顾流觞局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沈俊兄弟二人就坐角落:“盛情难却,陆桥也就不客气了。不如从小弟开始,往后顺延诸位皆以‘商’为题,各自赋诗一首如何?”
此言一出,就坐宾客们便又是一番窃窃私语,有皱眉苦想的,有摇头叹息的,更多的还是不屑一顾,似乎绝大多数宾客都认为在这么高大上的流觞宴上以地位最最卑贱的‘商’为题赋诗不合时宜。
然而,主题已定了下来,主人林建德都没出言反对,在座宾客自然也不好发声提出任何异议。先前作过诗的少年们暗自庆幸,还没轮到的则个个愁眉苦脸,一脸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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