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回了小榭便回房要睡了,那狗还想跟着他进房的,可燕真怕那狗脏,把他大师兄的房里都弄脏了,便将那狗抱着去这小榭中的火房里找了些东西出来与这狗先简单填饱肚子,再抱着它去柴房,他去拎了些水回来柴房给这狗简单洗了洗。将这狗洗完了后,又找来一条干帕子将这狗身上的水抹了个半干,还有些水汽将那狗毛贴在它身上,好在这狗毛也不长。
这一切都弄妥了后,都四更天了,他打了个哈欠,便抱着那狗,想送进他大师兄房里的,哪知他大师兄房门紧闭,他又想他大师兄怕是都睡下了,也不好在这会儿打扰,于是便抱着那狗暂且先回他自己屋了。
☆、第 6 章
第二早,顾青城与燕真房中都已传了早膳,下人们在摆膳时,那只小狗就由燕真那房的门帘处拱了出去,一路还是要溜到顾青城房里。顾青城是个顶没有心思的,用着早膳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腿上像被什么东西扫来扫去,才朝圆台底下一看,竟看见一只狗用细弱的尾巴扫他的小腿,还要想上好一会儿工夫,方忆起这狗是昨儿晚上在后山那里拣的。确切说,也不是他拣回来的,是这狗自个儿跟回来的。这会儿竟还在他院中,身子还是一样单薄,就是瞅着比昨儿干净些。
于是他便撕了点白馍蘸了点菜汤,弯下腰去将那馍递到这狗嘴边。这狗就吃了起来,吃完了就只顾着伸舌头细细地舔着他的手,他怕这狗身体过于薄弱,若将吃的都扔在地上叫它吃了去,怕不一会儿工夫,这狗的肠胃就会不适,到时又得闹腾,想了想便将这狗捞了起来,自己一边用着早膳,再顺带喂这狗吃些。
他用完早膳后,川儿便进来要将碗碟收拾了,一见自家少爷腿上竟有只狗,便问他少爷那狗是打哪儿来的,他少爷答他说是昨儿在后山上拣的,还让他今日去庄上问问那些年长的可有以往家中养过这种狗的,问问都给吃些什么,怎么养。川儿应说好的,便收拾完了退下了。
这时,燕真也用完了早膳,来他这处,是要知会他一声,因他等会儿要去冶铸房了。这大师兄见燕真来了,立时没有什么好气儿,眼瞥向别处。燕真不是很明白这大师兄是为什么着恼,由昨儿看着就不大对头,还一直恼到眼下。怕他恼的不是别人,就是恼的自己,不然也不会回回见自己就端上这样一副脸色,可自己也没做什么招他恼的事啊。燕真站在那儿穷思极虑也分辨不明白,想了想便换上一副很喜气的脸就趋上前来,要逗他大师兄开心。
他大师兄本就是在恼他,因自他来后他就一直有一种无力感,觉得他自个儿怕是往后都在才干上拼不过他,这种再难出头的感觉便一直萦回在他胸口,也因此总是一见他就开心不起来。他哪知这会儿这人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上前来逗着自己说话,避不开去,反倒看久了那张脸就也觉得好笑了起来。一笑出来,这人还更来劲了。
直说到最后,这人说是要去冶铸房了,庄主要交代事情做呢。顾青城一听,又开心不起来,脸上眼见着就沉了下去。燕真一看,还当是这“小美人”见自己要去干正事儿,不能陪他了,便又恼了。燕真心中又暗暗思虑了一番,想着:是了,难怪他由昨儿起庄主说了要我去冶铸房开始便一直脸上不大好看,定是恼我由今日起去了那里,不能时时陪着他了。
燕真竟想到了这个上头去,也算是他自作多情。他当他小美人是一个多情的,他哪里知道这小美人不说是无情无义,但终究就是一个石心木人,天生生成的就是比旁人少一些情呀爱呀的。
可燕真光是想着他小美人是一个为了他这样多情的,心里就不知道要开心上多少。一开心,便只顾着对顾青城说道:“你可别着恼,我向晚时分便回来陪你可好,我们一道用膳。”顾青城哪是他想的那样的意思,当然也就不晓得这人说的是什么,什么陪不陪的,只当没听见;一道用膳,倒未必不可,一桌上吃饭,倒是可以听听这师弟在冶铸房这一天里都办下了哪些事,有这师弟向他汇报汇报,倒也是能叫他放些心下来的。
而这顾青城平日里是不大爱往冶铸房那样的地方跑的,烟燎火气的,还有叮叮咚咚的大铁榔头砸击生铁或生金的锻造声,顶烦的。故而他本人若不是有什么非得亲身下去监工的时候,是不大愿意往那头跑的。这回燕真去了那里,他即便心里再想跟着一道去好时时监视着这师弟,也是不能够了,只得留在自己房中,拿纸描些图样子,又或是用戥子称量些配料。
他听他师弟那样说了,便抬头看他师弟,点点头,讲:“好的,你去吧。回来我们一起用膳。别太累。”他关照这句,也只是不想他师弟在众人面前显出一副太过上进的样子,却又叫他师弟误以为他小美人心里疼他,立时一双眼里净是感慰的神色,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掀了门帘子出去了。
顾青城见他师弟走了,便将膝上小狗兜着肚子托着摆到了地上,那狗只管腻着他,蹭着他腿肚子还想要再坐到他大腿上头去。他便拿手指头搔着这小狗的脑袋,对它劝道:“乖,我一会儿要称量那些粉啊末的,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叫你这小东西张口就舔,那还要不要小命了?”可他只顾着打发这狗离他远点儿,也不见有什么效用,这狗死活要赖着他。
这时,可巧川儿进来了,手里还拿了根肉骨头,说是他今儿为了问养这狗的事情,还亲自去送了趟厨余,正好管火房的林喜吉就给了他一根余下的肉骨头,叫带回来给这狗吃。小狗一闻着那味道便跑去了川儿脚底下蹲着,抬头往川儿手里看。顾青城便正好趁这工夫将这小狗远远地打发了,倒不是因他嫌这狗烦,而真是他一会儿要做的那些功夫,手上难免沾带些不能往嘴里送的东西,这狗又爱舔他手,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叫它舔到了。
他这一个上午,就在他的房中一面配料、记录,一面想着他师弟在那处冶铸房中是怎样的形景。至午膳过后,终究是有些不放心,似他这般小心眼的人,哪里就容得下放他那师弟在那个冶铸房里与一干人等相处融浃。于是便想着不如去看一看,哪知这时他娘亲打发了一个小厮往他这院儿送了一盅清润的炖糖水,说是那日于花厅中用膳就听他嗓子不够清,声音有些微发沉,正好今日命人炖了这糖水,便叫人送一盅过来,让他务必喝下,润润嗓子。
顾青城便命川儿接过那只膳盒,收下了。而他其实最厌恶喝这些甜的东西,他觉得这些都是女人才喝的,而他也不觉得自己嗓子有什么不适,便更不想去喝它。只是平日里他娘亲总爱一会儿看看他这儿有没有什么事、那儿有没有什么事,一有些什么叫她瞅着不是很好的,就爱管上了,不是非得往他那房中添减些物件儿,就是非得炖上些只有她们那起姊妹娘们儿常日家喝惯的东西也非送到他这一头来逼着他喝。
川儿素来就晓得他这个主子的性子,自然是提着那个膳盒立于原处,也不敢说上前来揭了那盒盖、将那一小盅润燥的糖水儿取出来交与他少爷服用下。他也明白他少爷的心思,那样的东西看着也确实怪腻的,叫他喝他也是不要喝的,只是见过那么一回两回庄上的小姐们喝得像是很美味的样子,可这不代表爷们儿也是喝得下去的,偏夫人就是不了解这样一层“男女有别”的缘故。
川儿呆在那里,正想着倒了也不好,舍我其谁,不如自己便将它喝下,也不枉平日少爷待他的好。
哪知少爷一起身,便道:“川儿,走,提着这盒子,咱们去冶铸房去。”川儿也是一个聪明的,想着少爷定是要拿这个去给燕公子喝,心里就促狭地笑上了。因那日初次见燕公子时就被他吓得不轻,以至之后晚晚但凡发了恶梦都像是梦见被那个燕公子盯着看似的,他便也恼那燕公子,这回一想到要叫燕公子那样一个身量又高、身形又壮的人喝这一小盅甜腻腻的东西,他便觉得像是报到了仇一般的爽快。忙应道:“哎!”可还未踏出这房门外,便想到一事,回他少爷:“少爷,这膳盒是夫人那儿带过来的,路上怕见到什么人认出来,到时叫夫人知道你没喝她命人炖的东西,又是一番口舌,你可等我速速去换一个咱们院的盒子来再走。”他少爷夸道:“还是川儿心细,办事妥当。”
川儿换了一只膳盒,将那盅糖水摆了进去,便提着那只盒子跟在他少爷身后,主仆二人出发去西面近山坡脚下的冶铸房了。一到了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妥。只见那处冶铸房像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方盒子,里头不多光亮,因这打铁炼金的事得避着光做,里头倒也借着些日头的光,可就是不强。顾青城最不喜进到这个里头来,不过为了监视,还是进来了,见他这新的小师弟正举着一个模子,于一个角落里和他们派的三师兄商议着些什么。先是这三师兄眼尖,发现了他们大师兄来了,便开口叫道:“大师兄。”那燕师弟才转过头来,一看他大师兄来了,自然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