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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制师兄这小人的法子 (左戒)


  顾大少爷最会以己度人,他自己工于算计,便时时也将旁人都想成是与他自己一样。
  顾青城索性忽视那副燕真的巴巴儿地看着他的目光,对还未走出门的小厮吩咐道:“去把我燕师弟屋里的膳送到我这儿来。”那小厮应:“是。”便去燕公子的厢房取膳去了。
  午正三刻都过了,川儿才回来,还没顾得上去这院的火房吃别人给他留着的午膳,便去他主子屋里回话,说:“少爷,我刚才在冶铸房里交粉子时,刚巧庄主也在那儿,看见那剂粉子便问我们这儿还有没有了,要是有,就给他送些去。”而顾青城那会儿与燕真刚用完午膳,有一小厮正于房中收拾碗碟出去,他听了川儿回的这话,便点点头,说他知道了,一会儿下午他便去亲自回庄主的话。
  之后,顾青城见下人们都下去了,便交代燕真下午要做的事情。因他这两年来也已接管了一些庄上的事务,亲手开始打理起来,故而一些打制兵器的事项上头都是由他调度安排的,他讲的话也算数,庄上的人是要听他的差遣的,那这新来的小师弟也是不能例外的。因前些日子三山派差人来请他们庄上给打制一种四节镗,柄上要有四个节,便于抓握,脊上还要有齿,在“捕”与“捅”时威力更大,顾青城现在想着正好这师弟都已来了,听闻他九岁时便已打出一把燕尾镗,那在打制“镗”形的兵器上头,应是可以指望得上他的,便想交代了这桩事情与他去做。于是顾青城就把三山派对那支四节镗的要求讲与燕真听,要他下午时只在他屋描样子出来就是了。
  燕真应了他,便回屋去描样子了,而顾青城则带上川儿一同往他爹娘住的那院走去。
  到了后,他爹问他那么好的枳元胡粉子是由哪儿买得的。他便回倒不是买的,是按燕师弟说的一个方子自己制出来的,说他们还有,问要多少,一会儿他差人往这儿送来。他爹沉吟片刻,说道:“你燕叔叔的儿子果真是块材料,你要多与他习学习学。”
  顾庄主跟顾青城讲这番话时,顾青城心里其实一早也是想认说那方子是他自个儿想出来的,那么的话,也就没得让自己父亲开口闭口地就在夸燕真那人,可是想到纸也包不住火,这样一个谎要真是说出口,没两天就要被人把这谎给掰了,倒不如不说这谎来得好。横竖那燕真是住在自己那处小榭中的,只要稳住燕真那人,叫他往后有什么方子都供上来给自己。那么一来,便是回回都认那些方子是燕真想出来的,也影响不到自己的地位,因自己就是掌控着那个想方子出来的人的人。
  他向他父亲应道:“是的,爹。我们住在一处,日常一定多讨论这方面的事情的,想必于我一定受益良多。”他父亲点头说是,便叫他退下去了,并叫他回去后差人大后日之前送三个瓮底那么多的枳元胡粉子来就行了。
  他回去了后,见燕真一早将四节镗的样子描了出来,比他能想象出来的还要好,都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那些个弯弯角角要那样地处理的。他感叹之余,就是差燕真去再磨些丹仁、再做些上佳的枳元胡出来,之后他便亲自带了那个描出来的样子去冶铸房,要人按着那个样子打四节镗。
  哪知那个描的样子第二日又被庄主见到了,问是哪个画的,冶铸房里头的人说不知,只说是少庄主送来的。跟着顾庄主便亲自去了他大儿子住的小榭一趟,问了方知是燕真描的那个四节镗样子,一问燕真他人在哪儿,才知人正被关在柴房里头磨丹仁粉子。顾庄主很是不认同,对顾青城讲道:“磨丹仁粉子叫谁去磨不是磨,还非得让燕真去磨,你就不会差个做活细致麻利的下人把这活给揽下来,你把他关那儿做什么?叫他出来。”
  不得已,顾青城叫川儿把燕真叫了出来。顾庄主让燕真往后别只管在小榭里呆着,即日起日日早上都上冶铸房那头去,说他自有事项要指派他去做。头一样就是要他督造那支四节镗,因三山派验收了那支四节镗后,若好用,就要他们青城派打制数百支出来供他们派里上下弟子使用。故而这头一支一定要造好,叫人满意方可。
  这么的,顾青城想禁锢住这燕真,叫他日后只得听自己一人差遣的想头也给断了,因他日后直接就由庄主那儿领命,横竖与自己也是没什么关联了,而以他的才干,定必事事叫庄主满意,那样就不必用太多时日,庄主对他的指望一定大过对自己的。
  顾青城光是这么想着,都觉得心中有些寒意。但也不曾在他父亲面前显露了出来,只听着他父亲认真交代燕真的一些事。这顾庄主走后,燕真还想留在他大师兄这儿跟他说会儿话,哪知他大师兄一副不大舒服的模样,他也就不便强行留在他大师兄房中,只关照他大师兄要保重身子,便退了出去,回他自己厢房里去了,也好准备一些明早去冶铸房要用上的东西。
  这天晚上,三更将阑,这夜里的凉气都起来了,这个顾大少爷还是睡不下去。在他那床绣了大红牡丹的衾褥里翻滚了一会儿,还是合不笼眼,心烦意乱的滋味他算是尝到了。他平日里就心事重,这会儿一想到他师弟凡事都压过他,日后一定在众人心里的地位是要将他取而代之的,那他日后可如何服众,一想到了这些个,他便夜不能寐,索性坐起身,披了身衣裳就朝屋外走。
  这夜也巧,本来像燕真这种吃得睡得的人,是一合眼便直睡到天明的。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晚膳时汤喝多了,竟然起更了,顾青城披了身单薄衣裳出房门时,他正好也出房来要去茅房。一出来便见他大师兄披着衣裳像是要朝小榭外走去似的,便问:“大师兄,这么晚了,你不睡吗?”他大师兄一晚上都被这人的事情烦扰住,哪知出房门来透口夜里的凉气儿还要见到他一张脸堵在眼前,真是烦不胜烦,小性儿上来,索性连话都不要跟他讲了,只刮了他一眼便直朝小榭的那院门外走去。
  燕真在后头叫也叫不住,加上他又内急,便先跑到茅房里去解手去了。他还当是他大师兄只出小榭在那个院门口站站,哪知他出茅房后走到了院门口又不见人,他还折回他大师兄房里,想看看是不是人已回到了,哪知也不见人。他就急了,想着之前也不见大师兄穿戴齐整了,只那样散乱地披了件单衣就到外面去瞎跑,谁知在外头会不会遇上什么不测。且哪怕没有什么不测,这夜也凉了,他穿得那样单薄,定是要受凉的。
  燕真由他大师兄房里出来便追出了小榭。这整个青城山庄是建在一个矮山坡面上,几乎占据了一个面,而这矮山头的另一面是荒着的,也没有人家。顾青城其实是往那头去了,而燕真不晓得,还当是他大师兄还在这一头,只是往坡下走去了,因小榭建在这一侧坡面的较高处,他大师兄若想四处转转去散散心,也就只有就着坡往下去。
  燕真找了一会儿,就是寻不见人,只得又往小榭那个方向上去。他又回了一趟他大师兄房里,还是不见人,想着都这么晚了,大师兄还这么不懂事,不晓得要好好地睡下,真是把人急死了。他只得又出了小榭往另一头找去,哪知越过了山头,就见他师兄在坡顶坐着。他也是觉得奇了,这样的天,既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有些雾蒙蒙的,也不是说有什么夜景可赏,就是这样一片黑,也不知他坐这儿是要做什么。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燕真就挨了过去,想劝他大师兄回房早早睡下,别明早起不来。哪知坐过去才发现他大师兄身前有只小狗。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一只小狗,瘦弱得不行,一看着就像是有三日都不曾吃过一点东西的样子,怪可怜见的。燕真挨着他大师兄坐下,问:“大师兄,哪儿来的小狗?”顾青城抬眼看看他,不想跟他讲话,好容易磨蹭了一会儿没有开口应答,最后又见怪僵的,便还是应道:“我也不晓得,想是这山后头的野狗吧,这山后荒成这样,这狗也不晓得要觅个别的地方住着,留在这里瘦成了一把骨头。”燕真见这小狗脏,就不想让它挨着顾青城挨得那么近,于是伸手将它拨远了点。那小狗唔咽了一声后,又回来了,非要挨着顾青城的腿肚子。顾青城也不是爱这狗,就是非得挑出点燕真的错处来,好数落数落他,就讲:“你做什么将它推那么远,这么可怜一只狗,你也看它不顺眼?我还要将它带回去养呢,你可别欺负它。”说着,还拿手指头勾到这小狗的颔下,柔柔地挠着。这狗怕是都能有几日没吃上东西了,这会儿却像是已经把要吃东西这样的第一等要紧的事给忘了,只管给顾青城挠得直着脖子不肯走,密密地贴着他那侧腿肚子。
  燕真就在想着:大师兄心地真是好,连这些猫儿狗儿的都喜欢他。
  跟着,燕真就劝他大师兄快些回房去睡下吧,这么晚了,还在这侧荒岭上席地而坐,天上凡是有光亮的月啊星啊的都不见,黑雾迷空,阴风阵阵,怕是明儿要下场大雨的,若还在这里吹着这入夜的风,那不用等明儿,等会儿回去就得头疼身热的了。
  顾青城也坐累了,就起身要翻到那头、回去小榭。只是起来往回走时,似乎将他说过要带回去养的狗给忘了,也没朝那小狗看。那狗只是一路跟着他,他走了一会儿才发现有条狗正跟着自己,也不大理会,跟着便跟着吧,他小榭里也不差一条小狗的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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