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小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也饿过肚子?”
“行军打仗,饿肚子是常事。”
“这么说,我还赶上了好日子?”
穆参商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没有说话。
茅小飞不住侧过脸去看他,睡在金子上很不舒服,他心里却很爽。
“等你躺够了,再走。”穆参商发话道。
“嘿嘿。”茅小飞贼笑两声,支起腮帮,“我发现这么看你还挺好看的。”
穆参商剑眉上挑。
“金光灿灿,像一尊……”茅小飞艰难措辞,“武神。”他从金山上翻身下地,拍干净身上,“行了,走吧。这里感觉,空气很闷。”
穆参商“嗯”了一声,一条长腿跨出,就要蹬上那座矮矮的金山。
“等一下,不会再放箭吗?”
“不会,石门关闭前是最后一波,暗器数量只能是有限的,这里应该已经上百年无人来过。”
茅小飞不禁咋舌,庆细人百年之前就能做出这么精密的机关,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人的杰作。
他看着穆参商上去,他的身高加上金山,还够不到金龙。穆参商举起手中剑,上身朝前送。
让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响,金龙缓慢被推动,两条龙围绕那颗鲜红如血的珠子一点点推移。转到两周半时,茅小飞看得胳膊都酸了,正想叫穆参商下来,兜头一股冷水浇下。
“靠……”茅小飞移开两步,擦干眼睛,水柱是从石室四个角喷射而出,流速很快。
穆参商神色间闪过一丝慌乱。
“再转一点!”水声如雷,茅小飞朝穆参商大喊道。
嘎吱声又响,不见水停,只听见水声越来越大,盖过二人说话的声音。衔珠金龙急促又转动两周后,铮然断裂。
“……”茅小飞盯着穆参商,傻了。
穆参商被那金龙砸中脑门,也傻了。
没办法,穆参商只好下来,茅小飞却推着他上去。
“现在怎么办?”边说茅小飞边仰起脖子看头顶的机关,顶上只余下拇指大的一个突,金龙就在茅小飞的手旁边,他捡起来看了一眼,恨恨在金山上砸了一下。
“我再找找。”穆参商在每一面墙的每一个位置敲击,耳朵贴在上面听。
才吃的那点鸟肉已经完全消化,茅小飞饿得有点愣神。水从脚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茅小飞吸溜了一下鼻子,转过头去看穆参商。
水已没过穆参商的小腿。
茅小飞从金山爬下去,也开始敲墙面。
两人都没有说话,耳朵一边是水声,一边是墙面发出的声音,却没有敲出一个地方的声响与周围不同。
冰冷刺骨的水钻在裤腿里,慢慢没至大腿,双腿如同灌了铅,每移动一步,裤腿就被水胀大。
等茅小飞停下来,发现穆参商早已经停了。
茅小飞看着穆参商走过来,水温接近结冰,两人都冻得脸色发青,茅小飞上下牙关打战,哆嗦着说:“不能死在这儿。”
穆参商没有说话,眼神里有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死寂。
“我们出不去了。”穆参商沉声道,他仿佛很平静,一只手握住茅小飞的后颈,“从上战场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我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而不是在沙场上。更没有想过,身边会是一个上齐人。”
茅小飞牙关打战,竟还笑得出来:“你应该以为会被上齐人杀死。”
“小飞哥,其实我……”那一刻穆参商的嗓音带着点异样的温情。
然而没等穆参商把话说完,水已经涨到腰部,上半身被侵蚀的冰冷感让茅小飞彻彻底底打了个战,他抓紧穆参商的袍子,整个人钻在他怀里。
穆参商的话被哽在喉咙里,一时间说不出来。
茅小飞目不转睛盯着水面,急剧下降的温度让他有点没心情再说话,水面升至他的脖子,一串接一串的起泡从四面八方涌出,茅小飞皱起了眉。
“穆参商……”
穆参商一手托着茅小飞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脚面上,以免他掉下去,茅小飞一转过头来,俩人的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顾不上尴尬,茅小飞脸色绯红地和他分开,双手紧紧抓着穆参商的手,以免掉进水中。
他急促喘了一口气:“这个地方,下面也许是空的,可能我们不用……”死了。
话还没说完,不绝于耳的断裂声如同巨大密集的蛛网,在四面八方张挂起来。
一声如雷巨响,失重落下的瞬间,穆参商一把将茅小飞按在身上,牢牢抓住锁在地上的一口大铜箱。
☆、二十九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抓住茅小飞的肩膀。
“啊!”茅小飞短促叫了一声。他正坐在穆参商身上,身下的感觉非常微妙,在什么摇晃的东西上随之摆荡。茅小飞向自己坐着的,穆参商的腰,看了一眼。
这一眼,穆参商也正在看他,腾地少将军就红了脸。
茅小飞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别有洞天,呵?”然后尽量不动声色地从穆参商身上爬起来。
水声不绝于耳,他们在一条水道中,三面石壁上皆倒映出粼粼波光。水从“船”底无声滑动,一船金银珠宝吃水极深,随不算激荡的暗流向未知的方向漂去。
“你们庆细人真是有趣,把财宝藏在这么深的地方,这些钱完全够打造一支上万人的精兵。”
“再多的钱,也不属于我。”穆参商一哂。
“你们国君对你很放心嘛,这么重的挑子,叫你来担。”茅小飞揶揄道。
穆参商黑沉沉的眼眸望向看不见光亮的深邃水道,忽然,他转过脸,那双眼睛直突突看尽茅小飞的心底里。
两人身上都狼狈极了,活脱脱两只落汤鸡,捞上来还没拎干。
“我不是穆家的亲生儿子。”
茅小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不像外间传言那样,养尊处优。我小时候,也一样淘气,三岁起我爹叫我练武,请来的武功师父说我根骨极佳,臂力远远胜过常人,那时我就能拉开重逾百斤的长弓。”
水声细细碎碎贴着船底滑行,隐隐约约的光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整条水道铺满碎银。
“当年我爹要送我上前线,那时我才十二岁。穆家的儿郎,七岁提刀,十岁随父出征。我有一个弟弟,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穆参商面无表情地说,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朝茅小飞心头压去。
“都说我是奇才,年纪轻轻立下奇功。谁也不知道,出征前日,我爹毒死我养的一条狗,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陪着睡的就不是婆子、丫鬟,更不会是夫人,是那条狗,出征那年,他已经相当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来不离开我住的院子,常常坐在门口等我,无论是谁,拿再多的肉在他面前逗弄,他也不会跟着任何人走。”
穆参商声音顿了顿,呼吸声很沉,片刻后,他捡起一颗夜光珠,拿在手上把玩,最后一把握紧,“我是给人绑在马鞍上,随军带出的城。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威风赫赫,当时百姓跪地送出城外,谁也不敢抬头。我爹亲自坐镇,绑了我三天,我就哭了三天。腿,”穆参商自然而然叉开双腿,手掌贴着大腿内侧,来回缓慢摩挲片刻,示意茅小飞看,“这里全都磨出水泡,吃喝拉撒全在马上。从此我就老实了,我爹说往哪边我就往哪边,再也不敢反抗半句。”
“你称你娘夫人?”茅小飞嗓子眼里堵着什么东西,说话声十分别扭。
“她只有一个儿子。而我,对穆家而言,只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工具,我得到的一切都因为我顶着穆家嫡子的身份。”穆参商眼珠微微动了动,放下夜光珠,随之他眼睛里那点微光悄然消失。
船头吹来的风,卷起穆参商满背散落的湿发,两人俱被水冲刷得浑身皱巴巴的。
穆参商一手负在身后,年纪不大,个子却极高,长长的身影化作淡淡的灰色,兜头笼罩住茅小飞。
“那你找到你亲爹了吗?”茅小飞轻声问。
“在找。”穆参商坐到茅小飞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呵了口气,“冷吧?”
“还成,你呢?冷吗?”
闻言穆参商眼底一抹亮光飞快闪过,他摇摇头,“餐风露宿的日子多了,这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茅小飞找不到话来说,穆参商也是孤儿,也是父母下落不明,不仅没让他心里平衡一些,反而有点想抱抱他。
于是在漫长的漂流中,两人不知不觉就越靠越近,最后挨在了一起,茅小飞自然而然揽住穆参商的肩头,穆参商则反过来握住茅小飞的手,那时茅小飞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穆参商把茅小飞的头往怀里一按。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耳畔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沉稳心跳,不知不觉茅小飞也放松警惕,就在穆参商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船已经靠了岸,先看见穆参商的腿,再见他端坐着,闭着眼,但背脊笔直,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船靠在一处荒芜的岸边,还在随水缓慢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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