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参商瞳孔一缩,他视力远比常人好,百步穿杨的功夫最拿手到位。这时,连同那些汗珠从茅小飞皮肉上滚过去的细枝末节他都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喉咙里有点发干,疼得绷紧的精瘦肌肉在他眼睛里已经抽紧到极致,白皙的脖颈和胸前泛起一层粉。
“你不信你看看我的腿!是不是被狼咬的?你差点被狼咬死!要不是我……你还罚我,你还有命罚我!”茅小飞犹自在骂,声音微弱,嚎这么久,确实有点没力气了。突然,他紧紧闭上了眼。
那一扇关上的睫毛微微颤动。
穆参商眉头一动,一丝费解掠过他的脸。猛然间,懊恼占据了他英气勃勃的脸,他手抬了起来,正要下令停止。
谁也没料到,茅小飞忽然挺身纵出,往地上一滚,死皮赖脸地朝行刑者叫嚣:“你打啊!你再打啊!我就不信你能把我翻过去!”泥灰钻在血口里,滋味酸爽到让茅小飞心里哭爹骂娘,可方才那一下,痛楚积攒到极致,浑身血液冲上了脑门,也顾不得脸面了。他也没脸,什么时候都没有过。
这突变让观刑众人瞬时哗然。
看来茅小飞是从来没参过军,不知道军纪严明,乖乖受了罚还好,弱者的反抗只能招致更猛烈的责罚。徐柒不赞同地攒起眉,不过他已做好准备,若是下令杀茅小飞,他就立刻救他离开。
穆参商站了起来。
顿时所有人屏住鼻息,心中都浮现同一个念头: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完了!
“住手。”
这一下众人几乎晕倒。
“就到这里。”话一说完,穆参商自己呼吸发紧,忙不迭在随从陪伴下走了,是用逃的。就在茅小飞提起狼的刹那,穆参商自受伤以来混沌的记忆里,一个男人的影子浮现了出来,好死不死,正是茅小飞。人生中难得被人救一次,救命恩人还是个这样的。这让少将军完全不能接受。
当天晚上茅小飞是被抬着回营帐的,当即徐柒把人抱回他的铺上,让茅小飞趴着。
茅小飞龇牙咧嘴哎哟喂。
许邱一脸苍白地看他,送茅小飞回来的人已经离开,这让许邱稍微没那么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哆哆嗦嗦问:“小飞哥,疼不疼啊?”
“我抽你三十鞭,你看看疼不疼?”虽没打够数,但三十鞭下来,茅小飞后背皮开肉绽,道道血痕交错在他显得苍白的皮肤上,更是狰狞。他斜眼瞥许邱,许邱畏畏缩缩地往后躲,又想帮忙,始终看着茅小飞的背。
茅小飞又骂:“看什么看?老子都被你们看光了。别看了!”他一肚子火,救了人没有讨到好处,还被人打了,这是什么运气?
“忍着点。”徐柒的话刚说完,茅小飞嗓子眼儿里那个“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就感到背上一股火辣辣的激烈疼痛,抠住身下破棉絮的手指捏得发白,茅小飞眼角带泪,死死压住他的枕头,一动不敢动,生怕叫出声。
不消片刻,酒液带来的痛苦消失,伤口只是麻木地疼。
满脸是汗的茅小飞松了嘴,有气无力地侧过脸,对徐柒道谢。
“不忙谢,还要涂药。”
又是一次不打招呼的突袭,不过这一次不疼,药膏带来清清凉凉的触感,舒服地茅小飞脑袋一摇一摇地直哼哼。
“都睡觉。”徐柒沉声道。
黑暗的营房里,隐藏着无数窥探这里的眼睛,即使在夜里,徐柒的眼睛也比一般人好使。
不知道是否茅小飞错觉,徐柒一说话,前几天还对他不太友善的新兵蛋子们,一个也不敢吭声。
“徐柒。”茅小飞虚弱地叫了一声,他看见徐柒的眉毛动了动,便道:“你给我上的什么药,挺舒服。”
见茅小飞盯着药瓶看,徐柒嘴角一丝极轻微的弧度,收起他的药。
“关你什么事?”
“好东西大家伙应该分享,你看咱们都是要上战场的人,挂彩的时候还多。你这药真的不错,什么配方?不如让军医去配,那你就是立了大功,没准还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背上仍然一抽一抽地疼,茅小飞只能通过不停没话找话来转移注意力。他也真是命途多舛,被人骗来这里不说,好不容易他一个小市井一念之差做了件好事,想不到不但没能时来运转。原本不想和那当官的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是要当逃兵的,被最高级别的长官留意,万一长官一时想不开,要调他去当个随侍之类,可不鸡飞蛋打了?
谁知道完全想岔了。庆细这位小将军,纯属白眼狼。
“你想升官发财?”
徐柒眼神里露出的了然让茅小飞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徐柒一定是以为,他抓山鸡养山鸡,都是为了邀功升官。
“你就说你想不想,别扯上我。这是庆细人的军队。”茅小飞声音压得极低,把许邱的大脸盘子一巴掌轻拍到旁边,努嘴道:“小孩子别听,我和你徐大哥要盖着棉被聊聊天,你肚子收着点,我浑身都疼呢!”
许邱不大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满眼都是委屈。
茅小飞道:“过来。”
转瞬间许邱眉开眼笑是,凑了过来。
“告诉你个秘密,上齐允许男的和男的成亲,这事你知道吗?”
“听……听说过。”许邱木讷地看茅小飞,显然没回过味。
这死笨蛋,还非得让他说破。
茅小飞便用不算小的声音说:“来这里之前,我男人刚休了我。”
“……”
帐内鸦雀无声,却仿佛有无数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钻进茅小飞耳朵里,他得意地抿起嘴角,伸手去拉许邱已在后缩的胳膊,顺着许邱鸡皮疙瘩狂起的手臂往上,卷起他的袖子,露出他白胖的藕臂。
“所以没事,你还是不要靠得这么近,毕竟失去所爱的日子很辛苦,没准我会想起找一副结实的肩膀靠一靠。”茅小飞中指于许邱肩头轻轻一戳,露齿一笑。
许邱浑身一哆嗦,连忙拔出被茅小飞死拽的胳膊,卷起被子球一样滚到旁边,奇的是,这么一滚真给茅小飞腾出了一米的地儿。
茅小飞嘿嘿笑,凑近唯一没有躲避的徐柒。
“徐柒,你为什么不躲?”茅小飞眼珠一转,“敢情你以为我说假的?”
“你叫他躲,不就是因为看上我了吗?”
“……”茅小飞的本意不过是调侃他一句,想不到一向略显得冷淡又一本正经的徐柒,反而调戏起自己来了。又一想,也是自己起兴在先,徐柒略施还击也无可厚非。便不计较,挪到徐柒的身边,俩人挨得极近,胳膊贴着胳膊,虽然帐子里没等,茅小飞却敏锐地察觉到无形的视线。不过他实在起不来,背和腿都疼得厉害,便挨着徐柒的耳朵问:“参军的人都想升官发财,你为什么不想?”
“我是上齐人。”徐柒淡淡道,“你最好快点睡觉,今天晚上你睡不了太久。”
茅小飞正要问为什么,徐柒已卷起被子,翻身过去,徒留一个背影给他。
茅小飞闷闷地趴着,他已有点后悔方才在地上那么一滚一蹭,四十鞭本来不可怕,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扒光了上衣责打,其中耻辱激起的疼痛加倍。
唉,他就说自己不会有好命。
唯一一次他觉得自己时来运转,春风得意了没半年,就又折回去。这不,比以前遭遇还差。
茅小飞有点累了,想不明白为什么睡不了太久,徐柒又不理他,闷闷不乐一会,终于抵挡不住睡意。
被人摇醒时,茅小飞正呼呼大睡流口水。
来人不由分说把茅小飞提起来,还颇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大叫。
外面是一具担架。
茅小飞一看担架就有点怵。
“这又要去哪里啊!”茅小飞怒道。
但没人理他,径直把人按在担架上,抬起就健步如飞地一摇一晃担着茅小飞走人。
茅小飞也不能往下跳,还得顾着摔疼自己,只得忍。一摇一晃的还很舒服,短短一程路,把茅小飞晃睡着了。
于是担架抬到穆参商面前的,就是睡得口水长流的茅小飞那张欠揍的脸。
穆参商不禁扶额:当时没睡醒,从狼口救下这人一定是自己骨子里惩恶扬善的穆家血脉作祟。
☆、十一
这辈子茅小飞见过最大最豪华的排场,就在嫁给安阳王的那一天。早上天蒙蒙亮,就有丫鬟老婆子来给他梳头,从选定他的那天开始,每天有人过来给茅小飞量尺寸,伺候他吃吃喝喝,连头发下面那截发叉,常年在厨下劳动弄出来的破烂划人的指甲也都修剪整齐。更有甚者想给他刮腿毛,茅小飞瞥一眼自己干瘦不见血色的腿上,惊得迎风直立的那点浅浅绒毛,头一回以未来王妃的架势,严正拒绝了此人的无理要求。
茅小飞一天比一天有人样。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广袖宽袍、高冠缓带的茅小飞活脱脱变了样,连安阳王那等挑剔的人,见到给人收拾出来的茅小飞,也觉是灰中刨出来的火炭,又红又亮,一时半刻没能挪开眼。
由此可见,茅小飞此人长相可塑性极强,全赖有没有那个心思去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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