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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如霜 (花子术)


  慕容霜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事情令他十分为难,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将噬月琴捧出,对涂清澈道:“这弑月琴中藏有一个秘密。”涂清澈道:“你曾说过这里面藏着你们家的传宝贝,慕容舒便是为了此中秘密送了性命。”慕容霜心思错杂道:“其实……这琴中藏着一枚燕国的传国玉玺,拿着这枚玉玺便可号令鲜卑族人,其作用等同于皇帝的调兵遣将的虎符。”涂清澈脑中那些纷杂的思绪终于串联起来,他点头道:“难怪慕容舒会为了它不顾一切最后赔上性命,也难怪江湖中有那么多人都想得到它,原来它腹中藏着的竟是一枚玉玺。”慕容霜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郑重道:“我想请你将它取出来。”涂清澈惊讶道:“这把琴身有剧毒,玉玺在里面再安全不过,为何要将它取出来……”慕容舒摇头道:“如今这把琴声名在外,旁人自然可以想出许多办法对付它的剧毒,我担心它太过招摇,终有一日会坏事。”涂清澈摸了摸弑月琴弦,惋惜道:“我自然有办法将它取出来,只可惜它要留下伤疤了。不过,若玉玺不是太大的话,应该能做到还原原状,音色与从前一致。”慕容霜神情郑重道:“我想请你帮我保管这枚玉玺,让它此生永无用武之地。”涂清澈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为何是我?”慕容霜道:“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我可托付之人,这件事知情人越少越好。”涂清澈思索了一会儿,微笑道:“好,毕竟我最擅长替人保管秘密了。”
  慕容霜见他应下来,心中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他晃了晃脑袋,闲扯道:“一连几日每每黄昏你都来我这里,你可是在躲些什么?”涂清澈心虚道:“我有什么好躲?”慕容霜微笑道:“前几日我听见你在吹箫,那一曲琴箫和鸣与当日你与玖少爷的合奏简直犹如天壤之别。”涂清澈笑道:“前几日吹箫人是决明子,我却是在弹琴。”慕容霜颇有意味地探询道:“噢?竟然是你在弹琴,你可是有了心上之人?”涂清澈坐立不安道:“并没有。”他随手翻着杯盏,心中犹犹豫豫百转千回,忍不住道:“你可还记得昔日我曾对你提起过的西南王玄方,你可知……你可知他真的尚活在人间?他便是,他便是决明子。”慕容霜微微出神,看了一眼窗外正在捉弄青衣小童的决明子,又转头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涂清澈,轻轻叹道:“原来他便是你心心念念之人。”涂清澈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其实是个王爷?”慕容霜神思悠远,摇头道:“我早猜到他身份特殊,却不知晓他其实是个王爷。玉玺的事……万万不可教他知道。”涂清澈迷惑道:“你不信任他?”慕容霜摇了摇头道:“我信他,可我不信他的皇帝弟弟。”
  又过了半月有余,西风教被端木闻玖攻得七零八落,只剩了几十死忠与那其丑无比的教主拼死挣扎,如同那暑气渐渐颓败,被场场秋雨打落得没了气焰。
  正黄昏,决明子坐在院子里的药炉旁熬药,他身穿一件绸缎华贵的湖蓝衣衫坐在一只跛腿的小方凳上,左手拿着一只破烂不堪的蒲扇,不时调整着泥炉的火候。青衣小童与慕容霜亦在院子里的树荫里消暑,涂清澈去无可去避无可避,硬着头皮也坐在药炉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慕容霜在藤椅上歇够了,在青衣小童的搀扶下练习走路,虽然他的步伐如小儿学步般蹒跚摇晃,但面上却是欣喜不已,涂清澈目光一瞥,看见了那一身湖蓝绸缎,他觉得那衣裳颜色似曾相识,脑中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初次相见时,决明子就是穿了这样一身湖蓝绸缎的衣衫。他偏头看着那湖水般的颜色在动作下起起伏伏,心中也荡起涟漪来,初次见他时将他视若神明,当时心中思想其实与天禄阁初见他的字画并无多少差别。
  决明子察觉他的目光,将扇子扇了一把炉上青烟打在他身上,涂清澈被烟火呛得一通乱咳,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决明子取笑道:“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入神,该不会又在为你的心上人伤心劳神吧。”涂清澈哂笑道:“说到伤心劳神我却不如你,你为了这一碗药汁已经在这里枯坐了整整一个时辰。连熬药这种小事都要亲自经手,可见你对你的心上之人有多关心。”决明子笑而不语,他裹了一块布将砂锅自炉上取下,又仔仔细细地滤了几遍药渣,擎着药碗递到涂清澈面前,刻意放软了声音,微微笑着对他道:“请用药吧,我的心上人。”涂清澈看着决明子含笑的双眸,像一把枯草,腾地被点燃了。他接过药碗,强自镇定道:“你,你这碗药不是煎给慕容霜的吗?”决明子侧目看着不远处的慕容霜,慕容霜推开了青衣小童的搀扶,颤颤巍巍地迈出了一步,他喜笑颜开,紧接着又向前迈了一步,他面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抬起头望了过来,决明子亦笑了一笑,冲他点了点头。“你方才说什么?”决明子转回头来时,面上还带着尚未收回的笑容,那笑容与方才戏谑的笑容不同,仿佛自脚尖到发梢都洋溢着的自然而然的喜悦。似一瓢冷水浇过,涂清澈将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他小声道:“没什么。”
  决明子的目光又追着慕容霜去远了,涂清澈捧着药碗一口口喝着,完全尝不出是何滋味。决明子看了一会儿慕容霜,口中喃喃说道:“霜儿武功深厚身子精壮,病也较他人痊愈得快许多。虽然他此时走路还走不稳,但他的身体已经比你还要好了。他如今不必服药只需每日勤习走动便可,你体内的余毒尚未消尽,所以这碗药自然是煎给你的。我答应了霜儿要将你医好,定不会食言。”
  涂清澈心绪几起几落霎时阴郁下来,身旁决明子长长叹息了一声,他了然道:“是不是你的皇帝弟弟又催你启程了?”决明子看着那抹趔趄的身影平静道:“早作准备吧,下个月初我们便走。”
  月末之时,端木闻玖披着晨光来了。他见慕容霜已能行走自如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慕容霜身体康复技痒得很,缠着端木闻玖要与他过招,端木闻玖听了这话吓得险些哭出来,一个劲地往涂清澈身后躲。
  几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天,纷纷计划着前程。端木闻玖与决明子不再争执,只是拿话示意慕容霜跟自己走。慕容霜语意坚决,要远离纷争四海为家,两人皆知自己身处危难,也不再勉强,都说了结了手头之事便去寻他。
  七月流火,几人在清爽的早晨道别。决明子面上含笑话意却冷:“这一别,不知今后再见又是几时。”他将慕容霜拥进怀里,把头埋进他的肩颈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依依不舍,慕容霜拍了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不必再等了。”如惊雷炸进心田,过往的画面像闪电一幕幕浮现,最后的画面他曾对他说“霜儿,你不要勉强,我可以等。”难道这一切就这样都结束了吗?决明子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将怀中人儿抱得更紧。

  ☆、一字千金

  
  决明子与涂清澈一路车马,直奔双仪城。与在涂府时的闲适不同,两人心事重重,偶有对话也是答非所问,风马牛不相及。一连几日,决明子心中与慕容霜的离别忧伤少减,人也渐渐有了神采,他见涂清澈愁眉紧锁,手中不断雕着一块木料,他手中动作不停,目光却丝毫没有落在木雕上随意投在空处,那样子十分滑稽可笑,于是他便问道:“你在刻什么?”
  涂清澈听见问话,低头看了看手中木料,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刻什么,他看了一会儿道:“我刻的是玄机匣,这是我们鲁门门生必修的功课。每个玄机匣都有自己的解法,若你设计的玄机匣能让师父一炷香之外解开,你便可以得到师父亲手教授的机会。”
  决明子好奇道:“那你师父若是解不开呢?”涂清澈一笑:“没有他解不开的玄机匣,自鲁门创立至今,也只有一个人做的玄机匣可以让师父在一炷香之外解开。”决明子点头道:“那人便是你。”涂清澈失神道:“解谜容易设局难,若想做一个谁都解不开的玄机匣,更是难上加难。”决明子笑道:“你刻意将自己困在制作玄机匣中,这难道不是为自己设的一个局吗?你莫非是在逃避什么?”涂清澈不答话,又放空了眼神。自从看见噬月琴中的那枚玉玺时,他便时常走神。那玉玺上的图腾十分眼熟,与自己腕间的烙印一模一样,尽管娘亲和慕容霜都说那是鲜卑一族的图腾,但他们闪烁的眼神都透露着不安和掩饰的慌张,究竟是什么真相让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隐瞒?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这答案一定会令自己十分难以接受,于是他一改往日追根寻底地思索,任自己桎梏在玄机匣中。
  接连几日,涂清澈神思郁郁,人也有些恍惚。一天正午,他的思绪不断被外界热闹喧闹的人声打断,呼吸间全是脂粉香气,耳边尽是莺音燕语,一个喷嚏醒回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入了双仪城,且到了热闹的花柳街。他不断回思来时路,却分辨不出任何细节。是否是装在棺材里抬进来的?还是被蒙了眼带进来的?还是掉进一个大坑里滑进来的?还是金银买通了暗船渡进来的?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他转头想问决明子,却看见决明子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醉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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