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扫了一眼人群,对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笑道:“来!”那红衣女子欣喜上前,撩开衣袖露出一段白皙的腕子来。决明子瞧了瞧她的脸,又凑上前闻了闻,最后目光集中在她红衣下不断起伏的胸脯上。红衣女子心中狐疑,怎么这名医看起病来倒像个色鬼。决明子摸了一会而脉息,笑道:“你中的毒有趣得狠。”红衣女子喜道:“你会解这毒?”决明子又瞧了一眼她的胸脯,叹息道:“甚小,甚小矣,可惜可惜!”红衣女子茫然道:“什么小?”众人哄然大笑,红衣女子会意地拉了拉衣衫,扭头就要逃开。决明子见她羞红了脸的模样十分可爱,反手拉住她道:“姑娘莫要生气,我说的是你中毒已久,留给我解毒的时日甚少!”红衣女子一怔,是的,离上一次服下百日骨香丸已有九十多日,离毒发不到十日,可不是时日甚少。如此看来,只有找帮主再领一粒续命了。决明子双手抚摸着红衣女子的手道:“你还余七日毒发,我解毒需半月,可不是甚少吗?”他一双眼睛胡乱瞟着,□□的目光分外可憎,红衣女子挣开他道:“还说是什么神医唐本草的徒弟,你根本就是个骗子!”人群中又起喧哗,原来他们都已经有很久没见过慕容舒,不曾领过百日骨香丸了,大家服毒时日相差无几,皆余下不足十日的性命了。决明子挑眉道:“这是我小师妹制的毒,她的毒不为害人能解但却复杂难解,就算我师父来了,也不能这么快解开,何况是你们这么多人都中了毒。”人群中又有人叫道:“神医,我没有中毒,我得了奇怪的病,你给我瞧一瞧吧。”人群中又喧哗起来。决明子又看了几个,他们多是中了百日骨香丸,也有一些不是,但都无一例外是自己师妹的手笔。他们此时一听毒不可解,纷纷怒骂起来,将一腔怒火都撒在决明子口中那个小师妹身上。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决明子掏了掏耳朵道:“毒是我小师妹做的,但肯定不是她下的。你们要算账的话,应该去找给你们下毒的人。”然而这些人中,多是自愿服下的。他们不依不饶,非要向决明子讨说法。浓厚的苏合香味压得决明子一阵干呕。
这时,从二楼跃下一条身影,挺身将决明子护在身后,向众人道:“毒是我做的,你们不要为难他!”
那声音稚嫩娇弱,众人一怔,那竟是个瘦弱的女娃儿。禾儿面上全无惧色,转身笑道:“师兄,别来无恙!”决明子上下好一番打量,喜道:“禾儿!你竟长得这样打了!几年不见,鼻涕虫竟然成了美人儿了!好!好!”
禾儿也笑得开心:“师兄还是和从前一样混帐!”
决明子又道:“这几年,可有再失眠?”
禾儿笑而不语,转身向众人道:“毒是我做的,你们不要为难我师兄。你们想怎么样,尽管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挡在决明子身前的,是一个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迟疑间,头顶翻越进来一个少年。少年身形消瘦面目清秀,一对眸子清澈如水,正是涂清澈。
涂清澈将禾儿护在身后,当看到禾儿身后满脸笑容的决明子时,不由得紧紧蹙了眉头。禾儿忙道:“大哥,这是我的师兄,决明子。”涂清澈充耳不闻,向身前围在一起的人厉声喝道:“乌头帮的众位,你们的帮主慕容舒已经被我杀了!你们应该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中‘百日骨香丸’的毒,如果你们执意纠缠不休的话,涂某定当奉陪!”
这话恰如火上浇油,众人听说慕容舒死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个个神行愤怒,各个摩拳擦掌,要上前拼命。
慕容霜与端木闻玖眼见形势紧张,又听见涂清澈的声音,四目一对,也跃近前去。哪知,尚未站稳脚跟,前面那个红衣女子就朝着涂清澈的胸口挺剑刺去。“哐当~!”,端木闻玖将红衣女子的剑打在地下,顺势将快要刺进红衣女子眉心的慕容霜那银链挡了回来。然而那链子上的勾刺还是刮伤了红衣女子的脸,红衣女子惊声尖叫,捂着脸倒在地上。
慕容霜向众人道:“慕容舒是我杀的。不要磨蹭,你们一起上吧!”
端木闻玖高声道:“各位不要冲动,还是快快想法子解毒才是!”
忽然,后面一个汉子道:“罢了,杀了恁们有甚用处!我的老娘啊!孩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那汉子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人群中又有几个哭出声的。
一阵笑声响起,决明子微一躬身拉着涂清澈的手腕往后一拖,又拨开挡在前面的端霜二人,看着面前神情各异的人们,拍手乐道:“你们哭什么!这毒又不是不能解了。我自己解毒需要半月,这下我师妹来了,我们两个一起给你们解毒,那还不是三两天的事。若是解不了,让我师妹再给你们做一堆药丸,给你们续上百日的命便是了!哭什么嘛!”
他这话说得难听,却句句在理。众人转悲为喜,霎时间一阵恳求声。
“众位”账房先生浑厚的声音,“一个时辰后,请携请柬赴后院大堂,乾坤乾大侠有要事相商。”
看来这武林大会要提前开了。众人听见乾坤回来了,个个像吃了定心丸,又得了决明子解毒的承诺,全都安心散了。
慕容霜拉住涂清澈好一番打量:“你怎么在这里?”涂清澈笑道:“说来话长。”端木闻玖见他身体尚安心中欢喜,又埋怨了他几句不告而别的话。涂清澈又为他二人引见了禾儿:“舍妹,禾儿。”决明子扶着慕容霜的肩哈哈大笑道:“我师妹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了?!”涂清澈并不看他也不答话,拉起禾儿就走。决明子毫不在意,揽住慕容霜的左肩道:“走,我们去开‘武林大会’去!”
端木闻玖冷不丁落了单,也跟上前去。走了几步,看到人群中那个红衣女子还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了身,又转回来帮了一把。那红衣女子瑟瑟发抖,抹着面上的血犹自道:“我要去见乾坤!”端木闻玖见她左边脸颊刮伤一大片皮肉,幸好没有伤到双目,便安慰道:“姑娘你还是先上点药包扎一下伤口再去吧,这里是乾坤的家,他走不了的。”红衣女子渐渐镇定了,看着端木闻玖出了半刻神,跪倒在地连连拜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端木闻玖忙扶起她来,愧道:“该是我给姑娘请罪才是。”红衣女子叹道:“叶眉已无大碍,公子请回吧。”
端木闻玖别了那红衣姑娘,几步追上众人。他向慕容霜道:“晚霜,你以后出手不要这么重。方才若不是挡了一下,那姑娘早该没命了。”
慕容霜不以为意:“若不是方才我出手,涂清澈早该没命了。”
涂清澈记起叶之洋说过这两个女子不好惹,又一想到她们是为慕容舒卖命的人,也恨恨说道:“量她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禾儿与决明子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他们在研究解毒的事。禾儿道:“师兄,你不该跟他们夸下海口……你又不是不知道,解这些毒,最重要的是集齐那些稀奇古怪的药草,他们那么多人中毒,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去哪里找……”
“药草的问题,二位不必费心,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了”账房先生笑道,“救人要紧,这两天要辛苦二位了。”二人吓了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旁就站了个捧着书墨的老头儿。账房先生笑道:“可否先告知二位都需要些什么药草,老朽这就先去准备着。”
决明子朝禾儿点了点头,禾儿接过纸墨,列了满一页的药名。决明子扫了一眼,铺开另一张纸,又列了满一页的药名。账房先生称谢而去。
禾儿看到决明子另列的那一页药名,心中大为不解。决明子朝涂清澈看了一眼,低声笑道:“他病得很重。就算我方才不拉他的手腕,只凭看也是能看出来的。”
☆、请柬的事稍后再议
五人由账房先生领着,一路到了大堂后的内室。内室只有几名仆从,并不见乾坤。账房安排了座次,便吩咐看茶。
不多久就有一个小丫头迈着俏皮的步子上来奉茶。她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笑盈盈捧着茶一边走一边偷偷地瞧,在经过涂清澈时险些摔倒,幸好被他眼尖拉了一把。
涂清澈见慕容霜跟前是一盏紫砂杯盛着碧绿茶水,嗅着茶香取笑道:“‘洞庭山有茶,微似芥茶而细,味甚甘香,俗称吓煞人’,这茶是碧螺峰的绝品,‘形美、色艳、香高、味醇’,这茶果然跟你是绝配,不错不错!”
端木闻玖探头瞧了瞧涂清澈面前的茶,也笑道:“白茶。其条敷阐,其叶莹薄,林崖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可致。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所造止于二三胯而已。芽英不多,尤难蒸焙,汤火一失则已变而为常品。须制造精微,运度得宜,则表里昭彻如玉之在璞,它无与伦也。’以白茶喻涂兄弟,妙哉!”
禾儿看他们说得有趣,便指着自己与决明子跟前的茶笑道:“这两杯龙井又怎么说?”
端木闻玖笑道:“‘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看似无味,而饮后感太和之气弥漫齿额之间,此无味之味,乃至味也。’这是在夸禾儿姑娘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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