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确定被祈云囚禁,不过不知道具体地点”,秋凤越收起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道:“我有意打草惊蛇,他们必有防备。如今我们腹背受敌,在不确定夏景鸢的目的前,不能轻举妄动!”
“这段时间,我们与书生完全切断了联系,不知道有匪岛的近况,我担心有匪岛已经――”
“――不是‘可能’,是绝对已经遭到寰王朝的袭击!”
秋凤越掷地有声,是不容怀疑的决绝:“他们的目的是老爷子。夏景鸢曾多次接近老爷子,想是认定老爷子知道些他想知道的秘密,既然有镇国大将军祈云亲自出马,我几乎敢肯定――老爷子被抓了,至于为何祈云身上有蛊香,应是小红故意被抓,给我们留下线索,同时以防老爷子不测!”
梅疏影看向秋凤越的目光甚是震惊,面前的这个人,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只是褪去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竟然就有了和书生苏吟一般的深谋远虑吗?难以置信之余,梅疏影惊愕地一时失声。
秋凤越正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自然没有留意到梅疏影的震惊表情。
秋凤越缓缓倒了杯酒,看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凌乱破碎,不由失了神:九鸢……那华美尊贵的容颜或笑或嗔,明明是很稳重睿智样子,却在自己面前总是任性妄为。杯中的面容破碎了,又逐渐平静了,当秋凤越看清那张脸,顿时扔了酒杯――是夏景鸢的脸!
“怎么了?”
秋凤越勉强镇定下来,强笑:“我们本打算借寰王朝之力寻得宝藏,打造一处桃花源隐居避世;如今寰王朝是要利用我们找寻宝藏,再赶尽杀绝。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很害怕……”
“一步走错,有匪岛将无一幸免”,梅疏影也深知其中利害,无法出言安慰,只能默默无声地陪他喝酒。当一杯酒入喉,梅疏影轻声道:“胜了,是你秋凤越的算无遗策;败了,有我梅疏影替你赴黄泉地狱,洗你一身罪孽。”
秋凤越此时灌了一口酒,嬉皮笑脸的痞子一旦正经起来,便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感,秋凤越亦然。他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草长莺飞,阳春三月,却偏偏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突然挑高了嘴角,含笑讥讽,秋凤越冷声道:
“既然夏景鸢要玩儿,那我就陪他玩儿。”
“可是,老爷子和小红怎么办?”
“小红这丫头头脑简单,不可能想到‘故意被抓留下线索’的点子,我倒觉得这是危急关头的无奈之举”,不知想到了什么,秋凤越突然一脸奸笑地看着梅疏影,得意的小模样儿很有让别人拿刀砍他的冲动。
梅疏影直接忽视了他的脸,问:“你的意思是……这是书生的主意?”
“嘿嘿”,秋凤越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常态,越发显得欠揍,“书生的鬼点子层出不穷,他的这步棋,谁晓得有何用处!”
…………
“胜了,是你秋凤越的算无遗策;败了,有我梅疏影为你赴黄泉地狱、洗一身罪孽。”
…………
秋凤越承认,他心动了!
梅子也好,剑客也罢,梅疏影从始至终都是梅疏影,让秋凤越一如既往地捉摸不透。
曾经的情是真
如今的恨也是真
秋凤越举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突然间头疼欲裂。
☆、第二十一回 书生计
早在中兰节之前,蟠龙城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个江湖打扮的青年。说是奇怪,是因为书生和青年用着条铁链锁在一起,有人好奇过去询问,书生也不恼,客客气气地解释:“这是我堂兄,跟师傅练了几年功夫就非要闯荡江湖,这不,伤了条胳膊,伯父赶忙嘱咐我带他回家!”
青年黑了脸,倒真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两人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听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古兰王召见寰王朝天使”的事,不禁各怀心思。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笑话,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你还真当我菩萨心肠大慈大悲放你一马不成!”书生苏吟温润如玉,依然文文弱弱地模样,“我有匪岛几十条人命定让你们血债血偿,不过,老爷子他们被抓走,当务之急是救人!”
“你确定他们一定在蟠龙城?”樽目光飘忽,在铁链和手铐之间游移。
苏吟谦谦君子笑得温和:“我自然确定,至于原因,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
苏吟听外面敲锣打鼓热闹无比,实在动心,不由出言相邀:“上兰节,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樽冷哼以对
唉,果真是不解风情的呆木头啊!
苏吟坐在旁边,为他倒了杯茶水,自己则老老实实拿了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苏吟看书津津有味,可就苦了樽,樽伤了手臂伤口痛苦难当,平常这个时辰,苏吟都会研磨药膏缓解他的断臂伤痛,可今日却看他毫无动作。樽猜想他是故意为之,无非是逼他拉下脸来求取药膏,挫一挫他的锐气罢了。樽强忍伤痛,借想主子之事转移注意力。
这时,苏吟缓缓开口:
“你伤了一臂,即使医好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握剑了。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半个废物了,偌大一个王朝允许废物的存在吗?”
一针见血,好像剖心挖肺一般痛彻骨髓,樽一反往日沉默的状态,平静地回答:“我自然无法再跟在主子身边。作为一名暗卫,性命是属于主子的,主子不需要废物,那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哈,听你这么一说,你还打算自杀不成?”
“等确定主子的安危,我自会自刎以谢皇恩。”
苏吟哑然,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居然真的要“自刎以谢皇恩”,暗卫的脑袋里都是这么迂腐吗?看他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说笑,苏吟不禁喃喃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伤残?”
樽冷着脸,恍惚陷在自我意识不可自拔,“我是暗卫,非但无法保护主子周全,还令主子陷入困境有性命之忧,自刎已无法弥补我的罪孽,我要救出主子……绝对要救出主子!”
苏吟不再犹豫,丢下书,翻出一包药草来开始细细研磨,时不时兑入清液。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樽说的话,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注定没有结果,又何必强求?
外面锣鼓喧天,都在为古兰国君、江山社稷祈福,甚是热闹。苏吟调制好了药膏,帮樽上药时无意提及几句:
“寰王朝还真是威慑天下、万国朝贺,一个使臣到访,竟令远在北方的小国古兰恨不得昭告天下”
“使臣?”樽暗自惊讶,从不曾听说朝廷派人出使古兰,莫不是主子?……可主子这般大摇大摆,又是为何?樽潜意识里认为主子是受胁迫的,若能求助是最好不过,可是,依主子清傲的性格应不会求助,难道是为了找宝藏?
旁边,苏吟边帮樽上药边观察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心里也各种猜测:秋老大跟九皇子在一块儿,不知怎么才能联系他?只是……苏吟默默看了眼束缚两人的锁链,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吟还未叹气,蓦然听见一个大嗓门,赶忙冲出门去。
樽正出神,手腕被猛然拉扯,顿时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就听“哎呦!”几声,苏吟没跑几步就被锁链拉扯,连累樽不说,两人齐齐倒地。
苏吟直觉刚才听见的声音是雷爷的,可等再追出门,车水马龙,哪有雷爷的影子。
月亮湾易守难攻,虽然寰朝水师精锐,但雷爷通识海性在海上可谓如鱼得水,自保还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雷爷来古兰是何用意?……雷爷江湖血性,秋凤越有难,绝不会袖手旁观。思及此,苏吟又是担忧,“本是有匪岛的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牵连月亮湾,这次又遭受灭顶之灾,雷爷会不会心生怨恨?”
苏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捂脸,表情惨不忍睹。
樽不由脱口而出:“怎么了?”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般急切的语气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啊!好在苏吟正捂脸沉浸在“内忧外患”的忧虑中,听见樽的话,也只是哀叹。
这时远处突然鼓声密集,苏吟连忙看去,隐约可见舞龙舞狮,“咱们去看看吧?”语气里已有了微不可查的哀求。
樽甚至还没有理解话中含义,一个“好”字已说出口。懊恼之余,苏吟已欢欢喜喜地拉他跑了过去。
提起书生,樽第一印象是穷酸呆板、迂腐无趣,可是眼前的这个完全是个异类,小气不说,还睚眦必报,偏偏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文弱模样,令樽恨也不是爱也不能。
两人挤进人群,因为锁链锁着,也不担心走散。
说是看热闹,苏吟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鱼龙混杂,谁晓得会发生什么。苏吟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忍着四周拥挤的肉墙,他艰难地挤进人群中,随人群拱来拱去,脚不沾地。
铁链的那头是樽,樽在人群中如鱼得水收放自如,紧跟着苏吟,见他突然停住了,便也停住。
如今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九皇子出使一事,什么“俊美无俦”“天神下凡”,市井流言天花乱坠。樽很疑惑:主子冒充天之使臣的意图为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主子这般招摇,难免惹火上身,岂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