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是意外,一直忙着清理探子的祝文杰竟来了,还有回来后便无所事事起来的殷海黎。
郁子珩正披着件外衫靠在床头看书,听说他二人来了也没起身,只把书往旁边一放,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对那二人点了下头。
“教主这两日觉得如何了?”祝文杰拖了两把椅子到床边,匀给殷海黎一把,等他坐了自己才坐。
郁子珩活动了一下肩颈,懒洋洋地道:“还好,可以趁着这两日清醒,把下任教主的人选定一下。”
“……”祝文杰难得黑了脸,“教主,别胡说。”
郁子珩笑笑,“找我什么事?”
“前两日听海黎说起他在长宁宫时听说教主中毒的事,”祝文杰看了殷海黎一眼,“我们两个推断,这毒应该不是来自长宁宫。”
郁子珩看殷海黎。
殷海黎道:“我不被孟尧派出去做事的时候,通常都等在他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只是不会露面在其他人前。那次郑耀扬回去见他,我便在外头听着。似乎是郑耀扬收到了从寻教里传出去的信,信里提到教主中毒的事,他看了便烧了,我没直接瞧见,只听他说,‘距离郁子珩毒发许是不远了,我们可以准备了。但愿他可靠,这毒管用。’”
郁子珩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孟尧会这么说,那这毒许真地不是他的人下的。”
“若不是长宁宫的人,那就……”祝文杰觑着郁子珩的脸色,没往下说。
郁子珩闭上眼睛捏了两下眉心,“一直以为潜在我身边的人是孟尧安排下的,却没想到原来是我义父。”
“两者也没多大差别。”殷海黎坐直了些,“教主,左右我回来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上手,不如让我再去迎君客栈一趟吧?能不能找到解药虽说还不能确定,但至少要努力试试看。”
郁子珩摆了下手,“太危险了,回头再说吧。”
看着他明显消瘦的双颊,殷海黎十分不赞同再这样等下去,“教主,这事……”
郁子珩打断了他,“长宁宫那边有消息么?”
祝文杰拍了下殷海黎的手臂,回答道:“还没有,也不知孟尧是不是还活着,那边半点消息也没传出来。”
“很好,这时候对付他的势力,想来他也分不出心应对了。”郁子珩对殷海黎道,“你觉得闲,我就给你事情做。长宁宫的势力分布,我相信你都清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他扩散出去的势力都给我斩断。那些长宁宫弟子,愿意归入寻教的,你负责整顿接纳;不愿的也不用留着了,免得成为后患。”
殷海黎答应了下来,可到底还是对他不放心,犹豫着道:“那解药……”
祝文杰叹了口气,“蠢,教主不也是担心你么?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再让我们不省心。”
殷海黎:“……”
郁子珩看得有点羡慕,扯着嘴角笑了下,苦涩的意味差点都掩盖不住。他微微偏过头,道:“文杰,你把手头上的事暂都交给阿梵吧,自己准备一下,和海黎一起去吧。”
祝文杰一怔,站起来抱拳道:“谢教主!”
殷海黎忙也跟着站起来要道谢,可还不等他说话,下头便有弟子匆匆跑上来。
那弟子停在了卧房外,语速飞快地道:“教主,左护法着人来禀,说执令使不知中了什么毒,此时昏迷不醒,似乎……”他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似乎连心跳都要停了。”
听他说到阙祤昏迷的时候,郁子珩已经飞快从床上跳了下来,起得急了,眼前阵阵发黑。再听到阙祤连心跳都要停了,郁子珩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觉得自己的心跳才要被他给吓停了。
祝文杰眼疾手快地扶住郁子珩,回头问那弟子道:“人在哪里?”
“在听雨阁。”那弟子很是机灵,道,“左护法已派人去请程公子了,只是那边情况看着凶险,才叫人禀报教主。”
郁子珩心又颤了两下。
他这话什么意思?因为自己尚在养伤,尹梵本不欲打扰,但阙祤情况实在糟糕,怕报得晚了,自己赶不及见阙祤最后一面?
“教主?”祝文杰感到他整个身体都在抖。
郁子珩勉强站直,沉声道:“去听雨阁。”
几人赶到听雨阁时,程岳已经在那里了。
郁子珩一进门便见阙祤安静地躺在床上,而程岳正坐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指间捏着一根不算细的银针,对着阙祤的手指便刺了下去。
阙祤五根手指都已被刺破,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流,落在床边放着的一个铜盆里。
“这是在做什么?”郁子珩挣开祝文杰的搀扶,大步走过来。
“教主。”程岳刚要站起来,便被他按住了,答道,“执令使所中迷药有些重,须得趁着药物完全发挥效用前尽可能让它们排出体外,不然以执令使服用的剂量,足够要命了。”
“他只是中了迷药,不是中毒了?”郁子珩也坐下来,从程岳那里接过阙祤的手,为了不让他手上那细小的伤口凝固,只好帮着他往外挤血,“中了迷药为什么会致命?”
程岳转过身,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瓶子,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塞进阙祤嘴里,“这是长宁宫的迷药,0叫‘凝息散’,听着名字倒像是什么好药,其实是害人的东西。这种迷药无色无味,只要一小包,便能迷倒百八十人。服食者气息凝滞,呼吸与心跳都会随之变缓,过量则停,可教人在昏睡中无知无觉地死去。”
郁子珩抓着阙祤的手不由用力了些,怒道:“这药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寻教总坛?”
一旁站着的尹梵道:“回教主,适才弟子又从被查出的长宁宫探子的住处找到了几样药物,其中可能有这种迷药。”
郁子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压着声音道:“那阙祤为什么会服下这该死的凝息散?不是说他这段日子在药房那边住了么,他回来做什么,为什么一回来就出事了?”
尹梵瞥了眼歪歪斜斜跪在角落里,好像失了魂一样的庞志浩,道:“属下听说,今日有弟子奉了清儿的命,想要将庞志浩带离总坛送回家中。他不肯离开,请人将执令使找了回来,向执令使求情未得应允,最终以奉茶感谢执令使恩义为由,意欲行凶。正巧属下也想找执令使,谢他当日救命之恩,从药房一路找到这里,正瞧见他房中飞出了一把匕首。属下不知发生何事,上来时房中便只有他二人,执令使已是人事不省了。”
郁子珩视线在房中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在庞志浩身上,仿佛他先前一直没留意到房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一样。听了尹梵那么长的一段话,郁子珩眼中火气似已消散了,只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庞志浩,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庞志浩没反应。
尹梵走过去,脚尖在他腿上轻点了点,“教主在问你话。”
“教主……”庞志浩的身体因为这两个字而哆嗦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看郁子珩,又迅速埋下脑袋,所有的勇气好像都在对着阙祤吐露心事的时候用光了,真地面对自己日日夜夜惦念的人时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忽然觉得羞耻,觉得自己的心思是那样地肮脏龌龊,身为一个连弟子都算不上的仆役,自己连念一念他的名字都不配。
郁子珩很快没了耐心,又把视线挪回到阙祤的手上,“带出去吧。”
“不要!”不等有人动手,庞志浩便大声喊出来。他手脚并用地向郁子珩爬过去,被人拦住了,还在疯狂挣扎,“教主,我不想走,求您让我留下来吧!我知道错了,我认错,我再也不敢有害执令使的念头,求求你让我留下!”
“好。”不等他继续喊下去,郁子珩便轻飘飘地应下来了。
房中的人都愣住了,庞志浩的话音卡在喉间,傻呆呆地僵在了那里。
郁子珩再也没多看他一眼,道:“你可以永远都留在这里,哪儿也不用去了。”
尹梵懂了他话中之意,给拉着他的弟子比了个手势。
那弟子点头,拖着人便走。
“等等。”才要出了卧房,郁子珩却又出声了。说了那两个字后,他又眯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接下去道,“先关着吧,等阙祤醒了由他决定如何处置,我不想惹他不开心。”
☆、外强中干
直到第二日午后,阙祤身体里的药性才算散干净了,他皱了皱眉,从梦中醒来。
脑袋里还昏昏沉沉的,不大能转弯;一个姿势躺得太久,身上除了发麻也没什么其他感觉。
阙祤试着动了动手指,右手五个指尖同时传来刺痛,终于让他的感觉真实了些。又缓了一阵,他抬起右手看了看,见每个指尖上都有一处针刺模样的小伤口,上头又涂着一层乳白色的药膏似的东西。
“当时救你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放血。”
旁边忽然响起一把熟悉却让人觉得久违的声音,阙祤睫毛颤了两颤,侧过头来,看到郁子珩正靠坐在自己身边,半低着头望着自己。
郁子珩握过他的手塞到被子底下,语气不善地道:“多大个人了,就不能有点戒心,谁给你什么东西都喝,傻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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