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川看到他走过来,对他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晒草药,嘴里嘀嘀咕咕地背诵着草药的名字和药性。
阙祤听他念叨了半天,脸上慢慢露出不解的表情,一个人站在一旁深思了起来。
不多时,方虹馨抱着一篮子药从后院过来,蹲到罗小川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问道:“阙大哥在那里想什么想得那样出神?”
“嗯?”罗小川闻言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扬声道,“阙大哥,怎么了?”
阙祤走近了,在小石凳上坐下,道:“刚刚听你说了那么多药材,药性大多属温属热,凉寒的为何那么少?”
罗小川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懒得再站起来找地方坐,索性坐在了地上,嘿嘿一笑道:“阙大哥,你想啊,我们煦湖岛上这么热,哪有那么多性凉性寒的药啊?性凉的还能从山顶水边找到一些,性寒的可真是千金难求,现在我们手里有的,也大多是从往来商船上买来的。”
“都是从师兄们那里听来的吧?一知半解就在那里糊弄阙大哥。”方虹馨拆台道。
罗小川:“……”
方虹馨抿唇笑了下,又对阙祤道:“不过也多亏了这里有用不尽的热性药物,才好帮教主压制那叫人浑身发冷的毒。”
阙祤听了这话非但没高兴,眉头反而皱了起来,“既然这种性寒的药物煦湖岛上几乎没有,那这‘刺骨’之毒,又是怎么制出来的呢?”
这个问题可把两个小家伙难住了,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摇了摇头。
阙祤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悬在腰间的那块令牌,如果制成刺骨的药材不属于煦湖岛,那对症的药这里又有没有?郁子珩曾为了自己只身犯险到长宁宫去找阎王笑的解药,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他跑一趟?
他这般想着想着,脑中灵光一现,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雪山灵芝。
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不会生长在煦湖岛上,自己的家乡倒有几分可能。兰修筠那么想得到那东西,会不会早就派人到中原去寻了?然后没找到雪山灵芝,倒是给他找到了旁的什么药,拿回来制成了奇毒刺骨。
阙祤手指无意识地在令牌上摩挲,犹豫着自己是不是真地应该回去一趟。
“执令使,”陈叔出事后便一直守在外头的弟子中走进了一人,对阙祤行了一礼道,“听雨阁那边来了人,说有位姓庞的小兄弟出了事,急着找执令使回去。”
“志浩?怎么了?”阙祤意外。
那人道:“不知。递话的人便在外头,要叫进来么?”
“不必了,多谢你。”阙祤站起身来,伸手揉了下罗小川的脑袋,“我去看看,你们两个忙吧。”
等在外边的是一名在听雨阁伺候的婢子,见阙祤出来,微微福了福,低头道:“执令使。”
“志浩出了什么事?”
婢子道:“这几日两位护法在清理长宁宫安插在总坛里的探子,本来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今日不知为何又追了一道令,着人将庞兄弟带走,送他去和家人团聚。庞兄弟本该是高兴的,可又觉得自己这是不得教主信任被驱逐了。他不愿走,苦求之下得知这是圣女大人的意思,便不知当找谁好了,只得求婢子来先将执令使请回去。”
“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也曾对我说过他想回家。”阙祤抬步往听雨阁的方向走,“我去劝劝他,左右回去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被人信任与否又有何妨。”
阙祤老远便看到有两名弟子要将庞志浩带走,而那明显受了不小惊吓的少年正跪坐在楼梯口,双手死命环抱着栏杆,说什么也不肯走。
“执令使。”那两名弟子见他过来,齐齐退后了些。
“大哥!”庞志浩一见他来了,手脚并用地扑过来,抓住他的衣摆颤声道,“大哥,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他们一定要赶我走。你帮我说说吧,向圣女大人求个情,你说的话她一定肯听的!”
阙祤俯身将他拉了起来,“志浩,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你想回家么?现在你能回去了,其余的事还有什么重要的?”
庞志浩肩膀颤了一下,没有对上阙祤的视线。
阙祤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可以回家,我却不知回不回得去了,珍惜这样的机会吧。你还有家人在等你,别让他们为你难过。”
庞志浩攥了攥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终于抬起头。他看进阙祤的眼里,认真地道:“大哥说得是,是我想不开了。我来寻教的这段日子多亏有大哥照应,不然恐怕早就没命了。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希望能在走之前再为大哥奉上一盏茶。”
“好。”阙祤回头对等在一旁的两名弟子道,“再给他一点时间。”
那两人自然不敢说不,乖乖退开了。
帮着庞志浩去请阙祤的那名婢女低声道:“婢子这就去取茶过来。”
庞志浩拉住她,“多谢姐姐了,这杯茶还是我亲自去泡来吧。”
婢子看看阙祤,见他没说什么,便也退下去了。
庞志浩道:“大哥到房中等我片刻,我就来。”
阙祤看着他走了,一个人上得楼来。
有一段日子没在这里住,这里依旧有人每天打扫,干干净净,却也冷冷清清。
先前一直没觉得,今日再回来,阙祤才发现,原来郁子珩不往这里跑了,自己住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郁子珩……
阙祤有那么点不想承认,自己是想他了。
楼梯上传来动静,想是庞志浩上来了。阙祤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在桌边坐了下来。
庞志浩捧着茶盏走进来,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这才在阙祤面前跪了下来,将茶盏高举过头顶,道:“大哥,今日一别往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我没什么能感谢大哥的,只好以茶代酒,愿大哥身体康健,长命百年。”
“是不是我病得多了,叫你看得都怕了?”阙祤接过茶盏,拿起盖子吹了吹,“多谢你的祝愿了,不过只自己一个人,活那么长久反倒是煎熬吧。”
庞志浩垂下双手,微微抬起眼皮,看到阙祤喝茶,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浅笑来,缓缓道:“人能活多长,那要看老天爷想要什么时候收。大哥,教主他是好人,老天不会轻易收他回去的,你也不必再担心他。”
阙祤怔了怔,“你说什么?”
“我知道圣女看到我那日的表现后便一直对我不放心,怕我会害了你,”庞志浩慢慢站起来,“因此她才想让我离开这里。可我怎么能走呢?他在这里,我能去哪里呢……”
阙祤放下茶盏,看着庞志浩,“你今日都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庞志浩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脸上的表情再不是平日里老实敦厚,而是换成了阙祤不曾见过的冰冷。他眼中一点一点升起恨意,语声恶狠狠地道:“你不是说你要走么?我也帮了你了,可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件事我……”阙祤并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对旁人解释这个,因此话说一半便住了口。他搞不明白庞志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自己是去是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便不想再和他继续说下去,认为云清让他离开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正想叫人带了他走,阙祤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厉害,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
“他对你那么好,为你连命都肯不要,你怎么还舍得负他?”庞志浩到底忌惮他,还是不敢靠太近,“你不想好好待他,走了便也是了,你不该去而复返。有你在这里一日,他便不会看到我,永远也不会!”
就算阙祤的脑子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了。他往后踉跄了两步,扶住了桌沿,轻笑一声道:“我倒不知你对子珩竟存了那般心思,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不过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他永远也不会看到你,无论我在与不在。”
庞志浩气得脸色泛青,从袖子里抽出把匕首来,听他声音发虚,更是大着胆子向前凑了凑,“不许说!再说我就不给你解药!”
阙祤腿上已经无力,勉强还能站着,“你在茶里动了什么手脚?”
“只要你想办法让我留下来,我自会放过你。”庞志浩又走近了两步,匕首尖快要擦到阙祤的心口了。
眼皮越来越重,阙祤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向后便倒。
“喂!”庞志浩没料到药效竟会这般猛,下意识便要去扶。
阙祤用仅存的那点力气,抬起右手猛地抽了下庞志浩的手腕,而后终于不支倒地。
“啊!”
伴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匕首刺破纱幔,飞出了窗外。
☆、担惊受怕
自打受伤以来,郁子珩便没再出过和风轩,实在躺不住的时候,也就是楼上楼下绕几圈。他没那个精力出去散心,也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毒发,免得给旁人添麻烦,便老老实实在房中找些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自己消遣自己。
教中上下都知道他精神不济,也不拿那些杂七杂八的教务来烦他,他这里除了程岳和伺候的婢子,往往三五日也不会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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