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 完结+番外 (青花玉龙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青花玉龙子
- 入库:04.09
此事传到外头,便只知道李其威未杀惜夫人。世间一片唏嘘声,只觉得李其威妇人之仁。小和尚问法信方丈,佛不杀生,那恶人当杀否?法信一步步引导他,有人欺我寒山,我军遣人为间,此间恶否?答否。又问,红烛门与吴喾,熟为正?答曰吴喾。法信便道,陈早于吴喾。小和尚便道,那么是红烛门是正。法信道,寒山晚于陈。小和尚便不明白了。法信道,世间本无善恶,善恶自在人心。为人只求无愧于心。小和尚还是不明白。法信道,佛法慈悲,众生平等,你去读经,再来答我。穆修白偶尔听到,便觉得早上的日光之下,那方丈灰败的僧袍宛若金线绯底的袈裟,面上祥和的神情宛若慈眉善目的佛陀,而孜孜不倦的嗓音有如梵钟钟鸣。
穆修白才觉得这方丈只是不知道如何讲早课。
穆修白和李瑄城在庙里已经停留了多日,本来不必住这么久,在于李瑄城准备找个地方为穆修白多煎一些药来。毕竟来日可能都是逃亡了。李瑄城一并做了一些丸剂,到底汤药不便,但是丸自然不如汤药有效。穆修白在沙漠里的时候吃的都是丸剂,李瑄城便不得不用内力催药性。否则光靠丸剂是熬不过两年的。
追兵并不只有一支。南梁的人已经闻讯而来。李瑄城不知道风陵君的嗅觉为什么会这么灵敏。寒山已经在南梁制下,李瑄城和穆修白一旦不慎暴露踪迹,就不再会有逃脱的可能。故而李瑄城愈发谨小慎微起来,不惜费些力气将穆修白和自己的容貌改换得彻底些。
“但这到底是毒物,入城的时候用。往后走小道,少走官道。”
穆修白道:“好。”
☆、章四十一 杀蚌取珠(三)
法信坐在庙堂之上,对着一柄木鱼越敲越急,笃笃笃有如急行军的鼓令。他嘴里惯常念着经文。小和尚们都盘腿坐在蒲团上,也都嘴里念念有词。木鱼声疾则铜磬声起,案上的香火燃得正盛,暗火时明时灭,萦绕着青青烟气。
堂前的黄色幔帐随风飘起,一并入了几片秋叶。便有一只黑靴在黄帐下面出现。
来人道:“方丈可是在唱经?”
法信并未搭理来人。但见他双目紧合,手中不辍。
花信素来不是什么耐心的人,道:“我眼见得我的一只乌云盖雪往这里跑了,方丈可有看见?”一面查看方丈的神色。
法信的一遍经文还是没有颂完,抬眼看了看来人,依旧念着他那妙法莲华经。
花信道:“你要是不答我话,我自去寻了。”
法信自己手下停了,却还没有叫徒弟停下,他道:“我年纪大了,耳朵却还好,这庙里跑进猫来,我也还听得见。小施主要找,恐怕在其他地方。”
花信道:“你这和尚好不讲道理,你方才钟罄声那么响,一只猫的声音你哪听得见。如果我非要进去看看呢?”
法信道:“你要是真想把我这庙里数间房都看遍……小兄弟听口音是个南梁人罢,来我这莲华寺的都是南梁人,客随主便,我这里只能上香拜菩萨,小兄弟血气方刚,心性也未见得稳重,不如取两支檀香,拜一下佛主。我自引施主去看看。”
“佛家是南梁大教没错,可未必人人要信它。我只是看看,又不会顺你东西。小气!”虽说主上信它,可我偏不信的。他到底不好冲撞寺庙,回去风陵君未必罚他,但是却是会为风陵君惹麻烦的——太后对佛家至诚,陛下亦然。
“小兄弟未闻佛法,何以道信或不信。”
花信知道他这是打着太极拳,却也辨不出几分真几分假。他不敢硬闯寺庙,又料方丈没什么理由冒险替人在这里斡旋。只道:“方丈,我点一炷香吧?点完不知是否让我进去?”
法信面上的神色稍稍缓了下来,便让弟子替他取了一支。花信低头飞快地翻了自己的钱袋,恭敬地接了香火,又给了一锭银子。
花信便一个个菩萨拜过去,一面用眼神示意手下人木剑去外头守着,却见那小和尚燃了香,给木剑也塞了一根。木剑便又看花信一眼,面上的尴尬之色掩藏不住。花信手上比了个暗语,叫他且先按下。
就在此时,庙宇之外又有响动。花信耳朵一动,只觉得来人的人数不少,以为是一群善男信女,正好可以将方丈拖住,便匆匆在香台中插了香,道:“谢过方丈,你请先会会新客罢,我们捡了东西就走。”就见方丈面上难得有了一丝裂痕,但并未发作,反而往庙前望去了。
庙小果真是破败,几处的屋子都空空荡荡,一看便藏不了人。花信有些失望,道:“他们能往哪里跑,这附近就这一座破庙。难道人真的不在这?”
木剑只道:“这方丈多有古怪,只能抓他问问了。有些眼色,早就放行了。”
花信道:“主上不让对和尚动手。”这句话才讲完,又听前院有金铁相撞之声,似乎是打了起来,和木剑对视一眼,道,“这破庙今儿还真热闹了!去看看。”
两人正回到庙堂,便见一把□□刺向自己肩头空处,身形一侧短刀一抬便挡开,旋即拔了腰间长剑,和人交起手来,一面道:“敢打你爷爷,你是何人?”那些小和尚到底不会功夫,除了几个大弟子喊着“不要打不要打”,“佛门净地”。其余的都怕得很,抱着脑袋四散了。
来者是祁夏一品带刀侍卫徐士毅,不过也就是江湖人士的装扮。自从菩提为间令祁夏国土几于全陷,祁夏对菩提之人的行踪就多有监视。此番菩提动而祁夏动,祁千祉这是知道李瑄城在寒山了。
“即便不是李瑄城,菩提出没的地方,总是会有惊喜的。”冷池笙如是道。
对方的功夫却不见得太弱,花信掂量一下自己也不能几招之内获胜。虽然怒于眼前人竟然出手挑衅他,倒也不想恋战,只道:“几位兄台,这是不是哪里误会了?若无事,我们就此罢手,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都是有主子的人,不要误了正事。”
此人是陈士毅手下一人,名为魏敏,只道:“你们可是菩提之人?”
花信没有料到,神色没有掩藏住,口里道:“吓,菩提?”
陈士毅把他脸上的神色看得明白,只道:“你把李瑄城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一命。”
花信听着他们口音,就知道是祁夏人,笑道:“哎呦,你们祁夏的将军,怎么跑到南梁的庙里来出家,这可是叛国的大罪……”
魏敏道:“不要废话,交不交人?”
陈士毅手下足有七人,且也都是个中高手。而花信只有他与木剑两人。花信将刀架在身前,浑身警惕,他的大脑迅速地判断了下形势,又道,“谁饶谁还不一定呢!不如你们告诉我们李瑄城在哪?我们也正找他。”
此番话音一落,双方都不知道要不要再动手,显然李瑄城不在此地。
花信看出来人的犹豫,小声道:“走!”便和木剑一并使了轻功,往门口掠去。魏敏与提剑阻挡,花信便生生往他肩上一踏。魏敏身形不稳,却也挥剑伤了花信的腿部。花信借力后掠得更快,众人便眼见这两人离了庙去。
魏敏道:“为何不追?”
陈士毅道:“花信你敌不过。我们当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找到李瑄城。”又道,“齐琼你跟上他们,离得远些。”
“是。”
李瑄城额上起了细密的薄汗,他在庙梁上潜伏了太久。而穆修白紧贴着他。两人的鼻息都尽量压倒最弱。
这是梁上唯一一处算得上盲区的地方,因着有高大的佛像。
堂上陈士毅数人尚未远离。手下莽撞在先,陈士毅不得不向方丈赔偿,且叫手下一人向他道歉。大弟子只哼了一声,道:“祁夏向道,我心向佛,你们道家就是这般行事的。”又道,“赶紧走。”
方丈法信也不多话,陈士毅给了多少就收了多少,又道:“走罢。”
陈士毅这一行也才算走了。
法信见人走,便去指责大弟子方才的言谈,也不招呼李瑄城和穆修白。李穆两人又在梁上躲了片刻。穆修白才道:“我要掉下去了。”话毕,真的从梁上掉了下来,因为腿部酸麻,轻功用得不成样子,落地时且摔得有些疼。
李瑄城嘲笑他一番,也便下了梁来,道:“快走。这两拨人疑心都不小,恐怕会折返。”
法信便道一声:“阿弥陀佛。”
众弟子依样念诵一句。
法信便离了庙堂,入了内室去。也不再搭理他们。
小和尚替他们把包袱取来,递与他们。
穆修白也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便随了李瑄城离了庙去。
花信和木剑得幸逃脱,木剑便替他包扎腿上的伤口。花信一面不甚在意——这伤算不得深,一面津津有味地道:“祁夏人也要杀他,他可真是个香饽饽。”
木剑道:“属下也好奇,为何祁夏要杀他,主上不是说李瑄城是祁千祉的左臂右膀么。祁千祉杀他,岂不是算自断一臂?”
“我也不明白。我没想到李瑄城混得这么差,祁夏好歹是他母家,长公主还是他养母。”又道,“你瞧,世上佛道皆无用,利字当头,谁都不说那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