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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轻微崽子)


  约摸盏茶功夫,巷口露出霍连云的宝剑,霍连云一改白衣翩翩,头戴竹笠,身着灰色短袍,足踏麝皮软靴。
  关门声传出的位置,是一间民宅,门上悬挂着两盏黑灯笼,上书一个“秦”字。
  霍连云目光不定闪瞬片刻,将竹笠按下,转回州府衙门。
  “小蒙儿,怎么还没起啊,你师父叫你起床吃饭了。”霍连云推门而入。
  床上睡着个铺盖卷儿,李蒙连头都蒙在被中。
  霍连云笑笑地倾身扯开被子,嘴里念:“再不起来你师父生气,我可救不得你。”
  只见被中一张通红的脸,李蒙唇微启,眉头拧着,难受得紧地喘粗气。
  霍连云探了探他的额头,才觉不妙,正要起身请大夫,听见烧糊涂了的李蒙断断续续说:“师、师父,别、别、别不要我……我不要了……”
  霍连云低身耳朵贴近,待欲听个清楚明白。 
  “做什么?”赵洛懿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霍连云转过脸去,桃花眼弯弯,曼声道:“你徒儿病了,我试试他烫不烫。”
  “病了?”赵洛懿剑置于桌上,走近床前,见李蒙烧得嘴唇干裂,扶起来满手沾湿冷汗淋漓,心下诧疑,以为是昨夜洗衣服让李蒙受了寒。一时有些无措,只因赵洛懿内劲深厚,一年到头也不生个病,受伤也比常人恢复得快,压根忘了李蒙十三才开始习武,根基浅,资质一般,比不得自小习武的年轻一代徒儿。
  “帮我找个大夫。”赵洛懿摸出银子。
  霍连云一手挡开,笑道:“说了不让你自己花银子。”便亲自请大夫去了。
  赵洛懿把李蒙扶起来,剥去被汗湿透的里衣,李蒙烧得稀里糊涂,头软绵绵靠在赵洛懿颈中,滚热呼吸拂动赵洛懿耳后皮肤。
  剥了衣服剥裤子,李蒙一身皮肉极白,摸上去都是汗。
  赵洛懿想了想,打来温水,替他擦身。
  李蒙病得没甚知觉,坐也坐不住,只顾东倒西歪,赵洛懿头一回感受到照顾人的头疼,只得卷起袍襟坐在床上,把李蒙抱在身前,从后替他擦完背再擦前面,少年骨架精瘦,赵洛懿禁不住蹙眉。
  肋骨硌手,淡淡颜色点在苍白肉皮上,脸却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红。
  翻转李蒙时,李蒙坐不住,径自一头栽下。
  脸埋在赵洛懿腰腹之中。
  “……”赵洛懿面无表情将人扶起,不必看,帕子便准确无误投入盆中。
  再将李蒙扶得躺下,赵洛懿面无表情地扯直袍子,皱眉压唇角低头看了一会儿某处,再次扯了扯裤子,掩门换一件长袍,坐在床边,眼看李蒙,脑仁心仍不住弹跳,小兔崽子太麻烦了。
  不一会儿,霍连云领着大夫来,只说是风寒。
  下午赵洛懿于无人处放走一只信鹞,蹲在院中给李蒙煎药,苦涩得令人倒胃的药汤送到李蒙面前。
  他昏昏沉沉被叫醒,睁眼瞄见霍连云在赵洛懿身后,才看见赵洛懿端着药,难闻的气味便是自那碗中飘出。
  “师父。”李蒙烧得嗓子发哑。
  “吃药。”
  就着赵洛懿的手喝完药,赵洛懿拇指将两颗酸甜可口的梅子依次推入李蒙口中,等他细细嚼过了吐出核来,才掖上被子,沉声朝李蒙说:“再睡一觉。”
  李蒙精神不济,本来想着有事想对赵洛懿说,他想了一整夜的,此刻脑中一片空蒙,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睡到半夜,李蒙才醒来,一身酸痛,掀开被子把脚贴在地上,才觉得舒服了点。
  出去温水的赵洛懿进门便看见李蒙赤脚踩地发愣,不悦拧眉,走来将李蒙双腿抱上床,肃声道:“才凉了,再病整个春节都要在病中过,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李蒙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珠,低声道:“热。”
  赵洛懿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知道风寒要多盖被子出汗,便把别院的被子都堆在了李蒙身上,直压得李蒙喘不过气,梦里不是被火烤就是被沸水煮。
  “你染了风寒,要出汗才会好。”
  李蒙有气无力道:“已经出了大汗。”
  赵洛懿想了想,把被子抱走,只留下李蒙原本盖着的,又扶他起来换了一回衣服,李蒙感到赵洛懿不大高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不敢贸然说话。
  “再睡。”赵洛懿扶他躺下后说。
  李蒙乖顺地闭起眼,其实根本睡不着,奈何感到赵洛懿一直坐在床边,只得一直装睡。
  “睡不着就说话,硬装出睡相来,不觉得辛苦?”
  李蒙只得睁眼,讪讪道:“师父怎么看出来的……”
  “熟睡之人,没有眼珠乱转的,还眼皮子乱跳。”赵洛懿手背贴在李蒙额头上,他的手凉,这么一贴李蒙十分舒服地眯起眼,不过片刻,赵洛懿就拿开了手,说:“不烧了,踏实睡一觉,明天要好了,带你上街去。”
  “我睡不着。”李蒙老实道。
  “陪你说说话?”赵洛懿问。
  “不知道说什么。”与赵洛懿独处时,李蒙大多数时候都觉得紧张,总觉得可能一句话就会触怒赵洛懿,虽然赵洛懿并未对他发过火,但因赵洛懿脸上刀疤,又不苟言笑,让李蒙觉得不好相处。
  “想不想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赵洛懿拇指按在眉棱上。
  李蒙眼珠发亮,他对赵洛懿的过去向来很感兴趣,只不过不敢问罢了,赵洛懿要自己说,他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赵洛懿起身吹去灯,把鞋脱去,爬上床:“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困了你就睡。”
  赵洛懿手臂横过去,虚虚揽着李蒙,心下怪异,不过想梼杌哄他徒弟睡觉,必然也是如此,这是每个师父的必经之路,也没什么好怪。
  窗格外一缕树影抽丝风吹而去,李蒙半眯着眼,慵懒地枕着赵洛懿的胳膊,听他低沉的嗓音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收了我吧收了我吧收了我吧【

☆、联络

  
  “二十八年前吧,十方楼还是个普通车马行,没有正经名字。老板温煦,有天晚上喂完马,在自家马厩后面,捡到一名浑身是血的孕妇。”
  屋内一丝光也没有,因看不见赵洛懿的神情,李蒙感觉他没有平时那么冰冷,抽了抽堵得厉害的鼻子,往赵洛懿胳肢窝下靠了靠,几乎靠在赵洛懿右胸,见他不反对,便安心靠着了。
  “马嗅见血味不会惊慌吗?”李蒙问。
  赵洛懿似是不耐烦,“就是个软弱的孕妇,惊慌什么?当十方楼的马都跟你似的。”
  李蒙遂不再吭声。
  赵洛懿语气缓了缓,手掌无意识轻搭在李蒙肩头,沉浸在过去之中。
  那一晚温煦自外地回到瑞州,才跑完一趟不很容易的镖,本已睡下,忽想起马还没喂。
  他披衣点亮一盏灯笼,去马厩喂马,迷迷糊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温煦行走江湖也有十余年,空气中刺激的血腥味让他一醒神。
  灯笼照近马厩,见一团浑身污泥的“东西”靠在马厩角落里,等看仔细了,才发觉是个孕妇。
  温煦为人耿直,忙把车马行的账房、镖头等人都叫起来,给了十两银使个伙计赶紧去找大夫。
  温煦亲手给泥团擦干净脸,才看清是个女人,女人昏迷着,仍一手紧紧扶着高耸的腹部。
  找出给自己吊命用的百年老参,温煦亲自切成片,看着火,煎成之后,让女人靠在自己怀中,一勺一勺足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让她都喝下去。
  忙得满头大汗,温煦守着火,打发众人先去睡,也已快到天明的时候了。
  温煦盯着女人看,手指不住在桌子上叩击。
  他是生意人,看女人身上的伤势,剑伤刀伤都有,嘴唇紫黑,像是还中了毒,手脚几乎没有一处好皮肉,多半是惹了了不得的仇家。这样的麻烦,就算是自己送上门来,都该往外推才是。
  也许是看女人可怜,又或者是自己脑子一时糊涂。
  “城中大夫对她所中之毒束手无策,温煦花大价钱,请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鬼医行事诡谲难以揣度,但和那女人认识。不过半年,女人养好了身子,还在石榴成熟的季节,诞下一名孩儿。”赵洛懿顿了顿,手指贴着李蒙的额头。
  “没发烧了。”李蒙说。
  赵洛懿听他还醒着,“嗯”了一声,继续说:“半年相处,温煦几乎日日侍奉床前,女人纵然铁石心肠,也有些感动。但当温煦说出愿娶她为妻时,女人却决然告辞。”
  “江湖险恶,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走到哪里去?”温煦震愕,苦涩道:“若是在下有所冒犯,但请姑娘原谅,何必让孩子随去吃苦。”
  那女人从不明白告诉名姓,生得俏丽,常年服黑衣,被车马行的人打趣称作“黑牡丹”。
  黑牡丹看看孩子,她的孩儿尚未足岁,这时候离开确实不妥,便权作是为了自己孩儿多留了半年。
  虽遭到拒绝,温煦对这娘儿俩依然很好,好茶好饭待着,不让黑牡丹做粗活,只让她帮着账房先生算账也罢了,还专门请了一个丫鬟服侍她。
  半年后,黑牡丹留书一封,离开车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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