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鹤脸红笑了两声,她说:「别赶我回去嘛。我一回去,他们又要把我关房里学女红什麽的,闷死我啦。」
刘生生摇头叹气,跟她说:「我去买面吃,你吃完就得回家知道不?」
「唔。」纪星鹤不答应,也不敢拒绝,刘生生就走出摊子到附近的面摊叫面。过不久摊老板让伙伴把面送来,一共三碗面,刘生生摊手摆出大方的样子说:「保长,我请客,别客气啊。」
徐染盯着眼前的面,又看向其他两碗,内容都不太一样,他问刘生生说:「这碗是给我的?」
「是啊。我猜你平常肉吃太多,不过还是需要体力,所以特地给你叫了清淡点的──鸡、肉。」刘生生故意强调:「帮你叫鸡啊。至於我嘛,我需要补一补,这是猪肉,星鹤她说她减肥,给她弄了鱼丸面。女孩子有点肉才好啊,傻傻的,减什麽肥。」
减肥这词是纪星鹤给刘生生讲过的,徐染听得也是有点似懂非懂,他垂眼盯着碗里的鸡肉说:「我不想吃鸡肉。跟你换。」
刘生生咋舌,嘴叼横了筷子嘀咕:「麻烦。换就换。」他伸手要把两碗面对换过来,却被徐染挡下。「又怎麽?」
徐染说:「你的是乾面,我的是汤面。」
「所以你要汤面还要有猪肉?」刘生生撇了撇嘴,拿筷子把碗里的肉片对调,挟完肉片说:「这样满意了麽?我们的徐保长。」
徐染应了声,默默吃面。刘生生还以为徐染特意过来找碴,可是看到徐染吃面吃得很安份,也不像有什麽恶意,只是话不多、容易令人误会。刘生生吃了一口面,抬头看到徐染端起碗喝汤,不像一些人粗鲁邋遢的把汤都溅出来,喝完汤还把唇上的汤汁舔乾净,忽然觉得这家伙也有可爱的一面。
刘生生立刻收回视线,在心里暗叫「不好」,然後斜睨了纪星鹤一眼,他怎麽偏偏想起她那番似是而非的歪论了?什麽人帅剃成光头都好看的……刚才竟觉得徐染脸上的暗红胎记都不扎眼了。
吃完面徐染就走了,纪星鹤好像有点疲倦的吁气,刘生生看她一眼问说:「怎麽啦?还不快回家去。」
纪星鹤站起来小声跟他说:「刚才你去面摊的时候,我一个人顾摊觉得好闷。」
「不是还有保长麽?」
「就是有他才闷的啊。他一声不吭,像石像杵在那儿,我都不敢跟他搭话。森森你好厉害,都不怕他呢。」
刘生生失笑反问:「什麽我不怕他,我怕死了,怕他找我麻烦。」
「可是你还会跟他开玩笑,还会调侃他,也不怕他生气。」
「他才不会为了鸡毛蒜皮事生气。」
纪星鹤嘟嘴一脸疑惑:「为什麽你知道他不会?」
刘生生也说不上为什麽,想起之前徐染在手下面前帮他讲过话,就说:「其实他有时挺明理的。怪了,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很面吗?」
「那跟能不能相处是两码子事啦。有的人只可远观。」
刘生生闻言笑了声,说:「话都是你在说,快回家啦。」
隔天徐染还来这一带巡逻,一样又在刘生生摊子上多作停留,刘生生问他还有什麽指教,他道:「来看你规不规矩。」
刘生生见他不走,就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一连数日都如此,刘生生乾脆调侃他说:「你知道麽,你比星鹤还要勤快,她怕我检查功课都还会躲我一天两天的。」
徐染有时来片刻就走,有时待半个时辰,每天巡逻时都会经过,刘生生也乐得拿这人当消遣,偶尔徐染还会回酸他一、两句。刘生生跟他说:「我看这白川县实在很太平啊。都没贼人可捉,所以你这保长也无事可作,成天来盯着我这个小摊子。」
徐染一本正经的回应这玩笑道:「要不你卖卖假药,我就有事做了。」
一日,刘生生摆摊,一个上午都没有生意,他打算提前收摊回家睡觉,有个化了浓妆但还算艳丽的妇人走近摊前询问:「请问您就是刘生生?」
刘生生拿小扇子搧凉,单脚翘在板凳上侧坐,所以也是侧对着妇人,他斜眼睐去,慵懒招呼道:「正是。您要买药还是问符?有何指教啊?」
「我是前些日到过贵所拜托的媒人,那时唐突了,真是对不住。」
「哦。」刘生生微笑把脸往前凑,拿扇子在面前画了一圈说:「那您瞧清楚了?在下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是、是,这样瞧来确实是个俊俏郎君。女人家只身在外讨生活,扮成男子比较安全。」
「谁说我是女扮男装啦!」刘生生翻了白眼,又思考低喃:「玄城?赵家?」他压根想不起来自己跟玄城赵公子有几毛的屁关系,他只有印象幼年曾在玄城待过,但仅只有这样薄弱的印象了。
妇人一手抚颊困惑道:「赵公子急着讨媳妇儿,说是非您刘生生不可呀。我就飞鸽去信回报,却来不及交代这些。」
「也没啥可交代的。罢了,我看你歇着吧,等他们人来了我再一并打发掉。你飞的哪只鸽呀?看我不烤了牠。」
媒人掩嘴呵呵笑了两声说:「不愧是江湖女子,不拘小节,言行也潇洒。」
刘生生都快有股冲动当街脱衣证明自己不是女扮男装了。但他还不想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妇人干出失控的事来。这天的市集没什麽人走动,生意冷清,因此摆的摊子不多,刘生生已经准备收摊,把租借来的桌椅一并还给附近店家,那媒人还在树下不肯离开,前後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刘生生正浮起一个莫名的念头:「今儿个没见徐染啊?」
紧接着就瞥见天空飞出许多水蓝布绫,由刘生生左侧那排建物的上空往右侧铺展开来,布绫上又出现八个身姿曼妙的少女翩然而行,她们扛了一顶黑轿走在布上,前头两人收回後方长缎往前路铺展,优雅降落中。
这过程被出了巷子要找刘生生的纪星鹤撞见,当场高呼:「哇塞,太不科学了!扛轿子走在布上而且还是女人扛的轿?」
排场之大连树下媒人都有点汗颜,那行人落地後,服装统一的少女们就欠身齐声喊道:「恭请公子下轿。」
纪星鹤跑到刘生生身後小声问:「那是谁啊?什麽公子?花无缺都没这麽大排场,那他一定比花无缺帅罗?」
刘生生回头睨她,已经不晓得该怎样治她这个花痴的毛病了。再说谁是花无缺啊?
一个女子上前掀轿帘,把轿门打开,阳光照到轿里那位公子浅色素雅的鞋履。这一瞬间刘生生莫名悚然僵在原地,他不晓得别人看到了什麽,他只见黑轿里出来一个古怪的黑色人形,乍看像整个人被黑布罩住似的,轮廓周边还有无数绳线拉扯揪结的黑线条,可是那些线条包括黑色人形本体都像沸腾的某种东西,不停的躁动着。
刘生生吓坏了,而那黑色物体突然出现无数颗眼睛盯住他,周围的声音被那个东西吞咽般听不见了,光也黯淡下来,甚至觉得呼吸困扰,他挪开眼想向旁人求助,好像看到纪星鹤紧张的望着他在讲话,她的嘴一开一合的,两手不知该摆哪里而慌张的摆个不停。
讲不出话,刘生生发现张口发不声音,好像呛进一堆水,他快溺毙了。不晓得玄城赵公子是何人,他只觉得相当痛苦,光是对方的出现就让他几乎灭顶。这时有股强劲的力量把他扯出恐怖的漩涡外,接着他无力瘫在一堵厚实的墙上?
这定睛一看才发现出手救他的是徐染,他瘫在徐染身上,徐染一臂圈着他问:「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犯了急病?我给你找大夫?」
刘生生整张脸发白,皱眉想振作一点,但有些力不从心。明明之前徐染还把他当神棍那样针对,现在说要给他找大夫,这样的矛盾是怎麽回事?他觉得很奇怪。
「徐……」刘生生艰涩发出一个音,接着冲出徐染的怀抱跑到路旁一棵树下呕吐。今早连同前一晚还没完全消化的东西都要吐乾净似的,呕了一堆秽物。吐意稍止,他摸出一条随身用的手帕擦嘴,自觉狼狈得不想回头面对。
跑过来关心他的是纪星鹤,她的表情充满担忧和害怕,她说:「要不要紧?还能走吗?我们去找大夫好不好?」
「不是。」刘生生勉强咽了咽口水,转头用斜眼去看玄城来的家伙,轿旁会武功的女人叫道:「放肆,胆敢这样打量我们公子。」
刘生生看得见那人了,没有什麽黑影、眼珠子的,就是个相貌平凡到过目即忘的年轻男人,穿的衣物款式虽不是最入时的,用的料子倒看得出是很好的。他怀疑自己方才眼花,但又隐约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徐染出现以後才觉得轻松许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走向徐染。
「保长。」刘生生跟他说:「这伙人和那边那个媒婆把我刘生生误认为女的,想来说媒。劳烦你在这儿见证一下,我跟他们把话说清楚,将误会解开。」
徐染点头,问他说:「你这样不必找大夫?」
「我刚才是因为……」刘生生抬头想跟他描述方才见到的东西,又觉得徐染不相信,但他犹豫了下还是压低嗓音告诉他说:「如果我说我看到不妙的东西会不舒服,甚至会吐,你信是不信?」
「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