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刘生生撞见妖怪想吃和尚,那和尚没死就拖着一块儿逃跑,碰巧他又擅长逃命,压根谈不上是救命的事,不过他做生意惯了,习惯加油添醋。对面空月是出家人,一点都不在意这些,反而顺他的话说:「当时多亏刘施主,贫僧逃过一劫。」
纪星鹤的重点却不在细节,惊讶低呼:「哇塞,真有妖怪啊?」
「深山野岭的,出现什麽都不奇怪吧。」刘生生撇嘴说:「空月,你怎麽到这儿啦?」
空月浅浅一笑说道:「贫僧是云游僧人,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他生得五官端正秀丽,眼眸细长、目光温柔,皮肤像玉一般温润,袈裟更是纤尘不染,着实看不出是长年在外云游的僧人。
刘生生瞅向纪星鹤就露出「果不其然你又发花痴」的表情,纪星鹤不觉看空月看得出神,这空月看起来好像一尊玉雕的菩萨,出尘空灵,可是有些角度乍见又显露出几分妖娆。
而吸引纪星鹤的就是那分妖娆,她真没见过哪个和尚有这种矛盾的气质,虽然想问刘生生他们相识的细节,可是当着空月不好问出口,若是她在荒山野岭遇见这麽一个人,管他是和尚、道士都会以为是妖怪或山神的……总之不像是人。
而刘生生则想起她说过那什麽好看的人剃光头也是好看,接着就把视线投向空月,空月也报以微笑回瞅,刘生生点点头道:「果然。」
他见空月一脸不解,就把纪星鹤之前的话重叙一遍,空月谦逊道:「施主谬赞了。皮相於出家人而言不过皮相。」
刘生生笑着接腔:「没错,再说容颜易老。可你不稀罕,别人稀罕啊。这样的皮相生在你这个和尚身上委实浪费了。」
「阿弥陀佛,刘施主说话还是和从前一般率性爽直。」
「我怎麽一点都不觉得你在夸我。」刘生生说:「我想去一个地方绕绕,你们要一起来麽?」
纪星鹤最爱凑热闹,自然点头跟上,空月也不罗嗦跟着他们走,同行时刘生生眼珠转了一圈,问空月说:「空月,你看纪小姐与一般人有何不同?」
空月答:「并无不同。」
「要是我说她是借屍还魂,而魂魄早已不是纪星鹤本人,你可相信?」
「信。」空月答话的同时,纪星鹤对刘生生突如其来的爆料感到诧异。
「为何相信?」
「刘施主不会无故诓骗贫僧。倘若被骗,贫僧亦无损失。」
刘生生听完并无喜色,有点落寞的噘嘴嘀咕:「是啊,姑且一信又何妨,也没损失不是。」话聊着就来到云月楼,那是他们这儿最好的客栈,两旁岔开的街道也极为热闹,一边是有许多专卖名贵玩意儿的铺子、各色茶楼酒肆,出入的都是身价不凡之人,另一条街道则是杂货铺子、各式小吃,不必花大钱也消费得起的地方,由於聚居了不少异邦人,也是南北往来商队会停留之处。
与刘生生平常混的市集仅隔三条大街,却是更为繁华热闹的景象,之前雇他驱鬼问事的人也曾用车请他到较远的地方,就常穿梭经过这一带,他自己偶尔也会来逛,只是怕多花了钱,总是不敢多作停留。
还没什麽人带纪星鹤来这儿见识,刘生生看她一双眼亮了起来,就跟她说:「今天不是来逛街采买的,你可别乱跑,万一走丢我可赔不起纪家一位这麽大的姑娘。」
空月闻言抿笑不语,随他们走进人潮之中,来到云月楼前瞅了几眼再转向一旁馆子,里头跑堂的少年一瞧见刘生生就赶紧凑过来,刘生生给了少年一点钱,少年则把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包给他,两人没有交谈,接着少年就回去忙了。
纪星鹤问:「那是什麽东西?」
刘生生挑了下眉毛,食指蹭了蹭鼻尖回答:「明真教免费给人的清净符水和符咒,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前些日子,明真教的人来到白川县宣传教义,招揽信徒,还搞了这麽一招,拿这种东西免费发给大家。」刘生生摊开纸包瞅了眼,也拿给空月瞧。
空月并未接过手,只是扫了一眼说:「确实有极淡的法力在上头。不过几乎等於没有,附在那之上的,多半是如凡人杂念般的东西。」
纪星鹤睁大眼问空月说:「大师你看得见什麽法力不法力的、那种无形的东西?」
刘生生抢着代答:「感应的啦。空月的修为有点境界,要不也不至於在野外引来妖怪。我说对不对?」
空月苦笑默认,不多作说明。
「唉,最近那个什麽明真教搞得我没油水捞。」刘生生咋舌,斜眼睨视云月楼说:「听说他们教主也来了,就住这儿呢。八成是个大神棍,那徐染怎不管一管,他不是最痛恨神棍了?」
此话方出,就见云月楼里有群衣着华贵的人走下楼,绕过柜台,楼里的人待他们都极为客气,其中一位客人身穿官服,无疑是白川县的父母官。刘生生等人第一次见到县官本尊,是个中年人,留了搓短须,两鬓发白,容颜看起来并不显老,只有眼尾浅浅的纹路在笑的时候皱起,与一县父母官谈笑风生的是个一身白色衣装的男人,作文士打扮,旁边跟着的人也是白衣,不过穿的既像道士更像武林门派之人,左右簇拥那名男子。
虽然他们脸上都没写字,但见者皆知那几个就是明真教的教主和护法使、信徒们了。刘生生他们站在馆子外隔了段距离观望,紧接着就见徐染身穿衙门的衣服走出来,还有几个人与他同样打扮,应该是其他处的保长们。
徐染似乎一眼就发现刘生生却装没看见,等县老爷上马车离开,那群人各自散去,徐染就准备绕另一条道走,刘生生莫名不悦,却没上前喊住对方,只是目光死死追着徐染的身影。
「咦,保长没瞧见我们啊?」纪星鹤看不懂徐染的情绪反应,或许一般人都看不明白,可刘生生就觉得徐染是故意避开他们,所以才有点愠恼。
「哼,我们走吧。」
「就这样?」纪星鹤觉得没趣,拉着刘生生在附近逛了几摊才肯离开,回到他们常活动的范围後立刻碰到出来找人的纪家女仆小桃,小桃远远就喊:「小姐,小姐。」
小桃跑到纪星鹤面前边喘边说:「听说你去云月楼了,快回去吧,夫人回来就念着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往外跑,不成体统,呼、呼。」小桃不时分神偷瞄空月,空月也朝小桃微笑念了句佛号。
小桃脸红低头说:「阿弥陀佛。小姐,这位大师是?」
「收起你世俗人污浊的目光,小桃。我们回家剥栗子吧。」提起空月就让纪星鹤觉得苦闷,世间美男子都是看得见吃不到啊,悲痛啊。为了小桃好,她决定让小桃少看几眼。
最後剩刘生生及空月两人,刘生生望向空月说:「你在何处落脚?若不嫌弃,就到我那小屋住几天吧。不过床只有一张……」
「贫僧只要有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就已满足。若有刘施主为伴,幕天席地也是有趣的事。」
「呵呵呵,谁要跟你睡地板。放心啦,我搭床的工夫练过的。」刘生生就这样又带了一个客人回他那小屋,以前也跟空月短暂相处过,空月是个特别好相处的和尚,用他的话再强调一遍,就是「特别」、「好相处」的和尚。因为这个和尚能面不改色的吃肉、喝酒,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是犯忌。
同样是佛教,不同地方会演变成不同的方式流传,这点刘生生是懂的,就好像道士也有分清修苦行的一类,或是能娶妻生子的火居道士,当然他严格说是算不上道士,只是略懂方术罢了。
他们两个弄了些食物,填饱肚子以後,刘生生不知从哪儿搞到棋子,可棋盘是画在纸上的,拿了石头镇着,两人趴在不太平稳的桌上开始下棋当消遣。空月开口闲聊道:「这次遇见你,总觉得你对我态度不太一样了。」
「你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刘施主、刘施主的喊我,怎麽变啦?」
空月声调温润的笑说:「以你的性情应是不拘小节,改个称呼有何关系。」
刘生生只是开玩笑,并不认真计较,因此噙笑点头落了一黑子在纸画的棋面上,他说:「你觉得我哪儿不一样?印堂发黑?沾了秽气?」
「嗯……」空月手执白子,抬眼凝视刘生生,刘生生也抬眸回觑,近距离跟空月那张脸相对,一下子就被那俊美的模样给摄住了心神,虽然还有理智在,刘生生也觉得不妙,立刻皱眉催促:「说啊,哪儿不一样?」
「光看面相不准,还得瞧一瞧手相。」
刘生生冷着脸把左手伸出去,空月落了一子,自然的接住他左手观看手相,指尖描着掌心川字上边那深刻的纹路说道:「看来你也差不多是要凡心动荡的时期了。」
刘生生表面镇定,实则心虚无比的盯着自己的掌心,质疑道:「是麽?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纪小姐很是水灵活泼。」空月别有深意的望着刘生生,刘生生心里明显松了口气,勾起嘴角跟空月讲:「错了,我就是傻了也不会对她有意的。」
空月轻轻应声:「哦。」接着又出乎意料的朝刘生生的脸伸手,摸上刘生生的脸颊认真观察道:「你这面相……」
「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