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麽事?」
「我抱了他。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心生欲望那样。」白道尘目光黯然,说:「你是不是觉得荒唐?」
月湛清确实吓傻,愣了会儿才回神忖道:「这事嘛,不好说。可是要我说嘛。」
他分神留意白道尘,好像没啥反应,就接着讲道:「其实呢,喜欢、讨厌、爱或恨,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产生亲近或疏离的念头,找出来的理由跟解释,给彼此安心罢了。」
「解释……只是这样麽。」白道尘茫然若失的盯着空酒杯,久久无语。
月湛清叹气,又道:「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很玄妙,有时一些事发生了,却连自己也没察觉,或是内心不想面对而已。」
「这话是在讲你还是我?」
月湛清想起和沈笑相识那时的事,自嘲笑答:「我罗。」
「唔。」
「也可能是任何人,或者是你。」
白道尘神情阴郁,低道:「过去我时常训斥你,如今,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
「那又怎样,你只管先弄清楚自己怎麽想的。」
「我?」
「你爱桂圆,不是麽?」
「胡说!」白道尘忽然大声起来。「我,我怎能对他……」
「我没说你对他是师徒之爱还是那方面的情感,这麽激动做什麽。」月湛清使出惹恼人的本事,但又不敢做得过火,紧接着反问他:「好,那你说,你自己是根本不爱他,还是单纯觉得不该那样?」
白道尘脸色变了又变,犯困的月湛清实在没耐性再跟他耗,要不是打不赢白道尘,还真想直接赏这男人几顿饱拳。
「我们换个问法,我问你,你有什麽理由不能爱桂圆?既然他爱你,你想回应他,有何不可?难道你爱上他就会天崩地裂?你爱上他就会害所有人死光?你爱他是碍着谁了,你自己说吧。」
被曾经的大弟子反过来训斥,白道尘完全呆滞,这个性爽朗却自恋,又容易得意忘形的家伙,他其实很胆小,以前他冷冷讲一句放肆,月湛清就会乖乖缩到後面去站,哪有胆子像现在大声跟他说话?
「看什麽,我告诉你,你逐我出师门,我可不是你徒儿了。再看小心我揍你哦。」
白道尘飘开目光,又回眸觑着月湛清,即便如此失魂落魄,这一眼仍充满威严压迫。
「你说,我若去寻他,对他是好还是坏?」
月湛清本能缩肩想了下,慎重回应:「这得由他自己决定。不过前提是你得去见他,当面把事情讲明了。」
白道尘当机立断,起身道:「好。我去找他。」
「现在?呃,师父,你、你这样子在北方异域走闯,会招来危险。还是先睡一觉,紮紮实实睡饱之後再动身,你也不想让桂圆看你狼狈的模样是不?」
「我狼狈?」白道尘回头睇他,月湛清登时噤声,他喃喃自语道:「对,我不该这麽冒失。好,明早就动身。」
月湛清松了口气,扬手深懒腰,用力打呵欠边说:「好,我也呵啊啊啊──该回房睡。」
「你一个人麽?」
月湛清看白道尘心想:「你不是想跟我挤一间?那样我睡不着啊。」
「我、我和孔雀大师的弟子,明棋睡一间。」
白道尘闻言,眉心慢慢聚拢,眸子深处闪烁精光,说:「留意那人。」
「这是何故?」
「我入此镇之前,辗转得知孔雀回到南方,正是因为唐虹珞为了祭天建立佛寺,让明棋作为监工,孔雀此行便是去亲自主持大典。」
「噫。」
「与你同行那人,绝对不是孔雀的弟子。」白道尘歛眸思忖,又迟疑道:「可我感觉不到丝毫妖氛鬼气,不知是什麽东西。罢了,有事便大声喊,今晚我睡这儿。」
听了白道尘一席话,月湛清开始回想这些日里明棋的怪异之举和表现,难免心生疑窦。回到房里,明棋已经睡下,他无奈苦笑,身心都感到疲倦,还是先睡饱再讲。反正是这个明棋救了他,总不可能今晚就害他。
第24章 贰参
花海间一抹红影挥舞拳脚,成群白蝶在大风里闯荡,倾尽全力想乘风寻觅去处,花草皆低头,牠们努力的样子脆弱得令人怜爱。
桂元洛打完一套拳法站定身形,红袖翩翩飞扬,一只白蝶扑到他面上,就这麽停在他鼻梁上不动。原本凛然的神色发懵,两个眼珠慢慢往鼻尖瞅,雪白翅膀的根部泛着雏黄,轻灵翳合,风再度刮起,眨眼只见牠如细小棉屑消失在空中。
蓦地回首,吕蘖站在另一头面带微笑的望着他,喊道:「与其跑来这里练拳脚,不如多吃些补品。听榆姬说你不吃人肉也不喝人血,真的麽?」
桂元洛看吕蘖边聊边走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受,他想起那个满腔悲恨跑到东北来的自己,竟能无谓的以人的血肉为粮食,不仅觉得不可思议,更心生害怕。
因为他成了殭屍,所以血入喉时才觉得满足,但仔细回想,血在口腔流动的情况令人作恶,实际上还有着非常腥浓的气味,谈不上喜恶,而是如同上瘾,发作就想喝。
那时的他丧失人性,迷失自我,直到发现白道尘落入吕蘖之手,他才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有爱,他舍不得那人受半点委屈。
「嗯。我不吃他们。」
「傻瓜,兽血是喝不饱的。」
桂元洛盯着吕蘖忖道:「那得看是低等兽,还是有道行的。跟人一样,没修为的裹腹,有道行的滋补。」
「哦,我的血应该就很补了。」吕蘖勾起嘴角迎视,不以为忤。现在的桂元洛变得虚弱,如果两者相斗,他不见得会输。
桂元洛跟着笑了声,说:「我才不喝你的血。如果要尝妖兽血,我就去宰一只龙。」
「哦。」吕蘖睁大眼,失笑摇头:「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这样连我都不一定打得过,屠龙……是去送死。」
「说说而已,你当真麽。」桂元洛走在花海间,忽然被吕蘖从後头拉到怀里,吕蘖的身形比常人高大壮硕,他抬头时只能见到吕蘖的下巴。
吕蘖低头告诉他:「我和榆姬去取龙血给你喝。你做我的伴,将来我什麽都会弄给你,只要你开口。」
「可是取血榆姬也有份,我要不要连她也娶来?」
「……她只是把自己的死对头卖了我。」吕蘖抱着比自己相对而言还纤细的身子,想起那次情事不由得春心大动将人压到花海里,动手想解开桂元洛衣衫,突然两边脸颊发出清脆声响,他错愕看向桂元洛双瞳迸发异色,妖冶似火,原来被赏了两巴掌。
「畜牲,不要发春了。」桂元洛冷着脸骂吕蘖,皮笑肉不笑倾着上身警告他:「此刻你不见得打输我,但我也不一定就输你。」
吕蘖注视那双妖美的眸子,和冷冽如冰的神情,瞬间颤栗,基於追求美人的兴奋和对此代价的恐惧,让他无法冷静,但在此刻又动弹不得。
「据说你北方部族还有个公主等你去迎娶,你却跑来跟我谈这事,虎精都像你一样花心?」
吕蘖解释:「那是联姻,不及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你这样让我想起了我师兄。」桂元洛坐在花丛里望天微笑。「他是个花心的人,但他其实很善良,作风乍看大胆,实际上却是胆小。大概是他怕的事物,和我怕的事物不同吧。」桂元洛以前会羡慕师兄,後来才明白师兄怕染上情爱,不像他,一旦爱上便是这样死去活来。但那样的月湛清一旦想通了,大概也比谁都还豁达吧。
吕蘖心生不满的想道:「你又这样,目光又飘走,难道我生得不好看?宁可看着天空就不看看我。还谈什麽师兄,那些低等凡人只配作我的点心,怎麽能将我和凡人相提并论。」
「小缘。」吕蘖强势的抱住桂元洛,死缠烂打央求:「你要是跟了我,我就不去娶公主,你跟我吧,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那你可知,爱是什麽?」
「爱啊……呃,就是质子之首,以纸胁姥。」
桂元洛茫然呆望吕蘖,听吕蘖挠颊乱解释道:「就是如果你不跟我,我就写一纸书信用你项上人头威胁你家姥姥。」
「什麽啊?」
「啊你们凡人不是最常讲这种文诌诌的东西。」吕蘖恼羞成怒抓断身边的花草抱怨:「反正我会对你一心一意,不会花心。」
桂元洛哭笑不得看着吕蘖发脾气,不禁想着妖精的个性是这样单纯,虽然也有精明的时候,可对这类的事情,相较於凡人来得直率不少。要是他和白道尘也如同这般,或许……
「哪天我想不开再说这事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娶公主好了。我毕竟是异类,你也未必是真正想要我。在我走的这期间,你跟多少对象交合过?」
吕蘖不懂这问题有何意义,竟认真扳起手指,桂元洛看他竖起手指的数挑眉吁气,起身说:「如果你心里有我,自然不会想和别人在一起。感情这回事儿,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彼此勉强而非真心。」
他要的不是妥协,是接受。更不是讨价还价的凑和着,而是自然而然的步调和谐。任何人心里都有一亩田地,七情六欲是再单纯不过的种苗,可心只要一贪,让它茁壮,一切自然复杂。就算只求结果,终难避免它们殒落,和真正的草木不同的是人心一旦变了,它就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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