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记得躲。那种鸟讨厌死了。」月湛清嘴上抱怨,却有点好奇明棋的反应。一般南方人该和他初见比翼鸟的反应一样,好奇兴奋才是,但明棋的样子就像被吓到,忽然变得寡言。
月湛清拿起空碗走到外头洗,某处山壁有小瀑布流下,水流在地面刻画出一道小溪,然後在他们屋前汇成池塘。明棋曾说他找过水流的其他去向,但尽头都隐没在石缝里,人无法进出,没有离开深渊的办法。
明棋把采到的食材放进厨房,走出来看见月湛清跪在池塘边,像是用水面在看自己的模样。月湛清当初伤得不轻,头脸和身体都是伤,瘫了好几个月,全赖明棋给他舒展筋骨,现在他正面对劫後余生的自己,心情必然难受。
饱满光亮的额有道刮伤的疤,延伸到眉骨、脸颊,原先是半边的脸被撞,肿得像颗猪头,连耳朵也不知被什麽给削伤,脖子倒还好,月湛清开始脱去衣衫,胸口布满大大小小的疤,背後大概也差不多情形。
脱了裤子的两腿也有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肉疤浮起,新生的皮肉颜色苍白。看着自己的模样,月湛清再看得开也不由得一阵鼻酸,一手摀着脸怕自己发出哭声。
「湛清。」
「天气好,我想洗澡。」他努力不让明棋听出他语带哽咽,然後走进清澄池水里,水底长满丰美水草,看来碧翠温润,实际上仍稍嫌冰冷。泡着月湛清激动的心,恰恰好冷静。
明棋站在门口摇了摇头,转身回屋里做午饭。由於谷底只有他们两人,除了想办法做点让生活便利的东西之外,就没什麽好打发时间,月湛清能花上整天打拳练身体,或是帮忙明棋耕作、搬石头压制腌渍物、修缮房屋。
夜里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勉强看得出是床的木板架子,明棋睡相很端正,月湛清睡相极差劲,不时把脚跨到明棋肚子上,若是换作趴睡的姿势还会流口水。一次月湛清口水泛滥,淹到明棋颊边,害他做了个水漫深谷的恶梦。
这天他们干完农活,两个人跑去附近老龙眼树摘了一盘龙眼坐在屋前闲聊,月湛清吃着明棋剥好的龙眼肉,问:「我瞧你在这儿自得其乐,都不会特别想离开麽?」
明棋苦笑答道:「有什麽办法。一年多来我都没法子联络外头,还怎麽办。既来之,则安之。」
「唔。」
「对不起,光顾着讲我,你一定很想离开这儿吧。」
月湛清不知道明棋是故作坚强,还是怕影响他才这麽镇定,他当然不想破坏明棋的好意,想了下说:「能离开是好,可在这里也不坏。这里没别人,洗澡完光着身子吹风,多舒畅啊。」
明棋笑容复杂,不啻是月湛清那身伤痕看起来很痛,而是他种菜、捞鱼、补墙角时,都会冷不防看到一个赤条条的男人在外晃荡,连个像样的兜裆布都不系,再怎麽放荡不羁,也不该把「鸡」溜来溜去呀。
「你那样不穿衣服,容易着凉啊。」
月湛清无所谓的耸肩说:「现在天气不会着凉啦。我天天活动,比刚醒的时候健壮不少。你摸摸我这儿,很硬很结实吧。」他讲完卷起袖子,掐着手臂肌肉给明棋看。
「得了。我知道就好。」明棋盯着他手臂吞了下口水,长长吁气。
月湛清开玩笑说:「敢情你是看腻啦。以前我这麽近跟你讲话,你会脸红的,跟我师弟一样,哈哈哈。」
「你还想念你师弟?」
「嗯。毕竟拿他当亲弟弟看待,不只想,还担心。不晓得他过得好不好,娶老婆没有,他帮我存的那些钱我用不到,希望他找出来花掉。」月湛清两手摸了摸脸上凹凸不平的皮肤,挤出笑容说道:「我这模样吓人,还是不见他的好。他们可能也认不出是我了。」
「认得出的。」明棋拨开他的手握住,说:「你的眼神还是一样潇洒英气,他们这麽熟悉你,就算你样子变了,只要看到你的表情和反应,马上就知道是你。」
「这是……安慰?」
「不知道。我只是讲出自己的想法。」明棋松手,问:「对了。你背上的皮肤完好无缺。」
月湛清定定看着明棋,认真问:「真的麽?」他开始试图摸索背部,果然没能摸到什麽伤疤,但还是难以置信。
「出家人不打诳语,再说我骗你做什麽。你背上那片刺青是怎麽来的?」
月湛清松了口气,像是从中获得安慰,回忆道:「是我喜欢的人留给我的。」
「哦?」
一向豪放爽朗的男人,一下子露出腼腆含蓄的表情,笑得神秘说道:「是啊。不过他是个男的。不过你不用怕我对你怎样,虽然我意中人是个男的,可我眼光很高,完全不会看上你就是。」
「湛清,要是今日我不是和尚而是流氓,你最好别补後面那句,以免惹来麻烦。」
「哈哈哈哈。」月湛清开怀笑着,又道:「而且他是妖。」
「妖啊……」
月湛清咋舌道:「嗯,他就是,天生妖孽啊。想不到我会和妖孽有关系吧?」
「你们道士捉妖,多多少少会有所牵扯。」明棋仰望清明的天空,聊道:「当和尚有和尚的业报。当道士有道士的业报。卖猪肉的就和猪有关系,卖鱼自然和鱼虾、海河有关系,每件人事物都是这样直接或透过什麽联系着。好比传说中的龙本是水畜,有善有恶,善者飞升为神,恶者堕落继续做毒龙,听起来好像与人间无关,可祂们的每回斗法都关乎人间气象,也不能说毫无关联。」
「那倒是。」
「你还喜欢那妖孽麽?」
被明棋一问,月湛清沉默下来。
「不重要。反正此生我走我的路,他有他的道。本就不是一路人。」
还以为明棋应当就此打住话题,没想到他接着试探:「听起来你似乎对他有怨?」
「怨也只怨自己不够本事而已。」月湛清摇头一笑,说:「世间真不公平。他神通广大,能上天入地,想什麽时候见我就什麽时候见。可我没他这麽本事,想见他时只能闭上眼思念。他离开的时候我深受打击,再相见更是惊吓旁徨。」
「这麽讲,你难道不想再见他?」
「当然想,可是……若是凡间生离死别,我俩轮回,总有聚首的可能。可是後来相逢,却打破了我自以为是。你想,他一心修炼,怎可能与我在俗世红尘打滚。我还好歹有点自觉,这事断不能奢望,还不如死心得好。」
「你……不会舍不得?」
月湛清抿了抿唇,淡薄一笑。「我一介凡夫俗子,不值得他记挂,就算迷惘多回,有天他会醒,但我可能醒不了。与其变成那样,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你说是不?」
明棋为难苦笑,念了句佛号不表示意见。
「再说吧。他又好看又有本事,挑不出什麽短处,这样的家伙别说是被谁喜欢上,就算他不将任何人放心上都是正常的。哪怕他忘了我,我也毫不意外……」
明棋定定看着月湛清,直言:「说穿了你是怕他不要你,所以你自己先不要他,是不?」
「迟早要分别。」月湛清瞪他一眼摆手说:「还不都一样。爱过也够本,别的不再想了。我知道他喜欢过我,这就好。」
明棋低头默默剥龙眼,剥好的龙眼还没吃到,又被月湛清拿走,吐出来的都是龙眼仁。
做这调皮举动的月湛清挂着坏坏的笑,明棋抬头瞟他,懒得计较,却听到月湛清用命令口气说:「明棋,你张嘴。」
「啊?」明棋一张嘴就被塞了龙眼肉,是月湛清喂的,他将那些甘甜果肉含在嘴里咀嚼,眉眼盈满暖意。
「你那件宝贝袈裟呢?」月湛清偶然想起这事,随口问他。
明棋脸色微变,答道:「我坠下来时,袈裟勾破不见了。」
「可惜啊。那可是件宝贝呀。我还想你怎麽都不穿它,印象那宝贝除了洗澡之外是不离你身的才是。」
对此疑问,明棋仅是无奈微笑,没再多谈。
「对了!」正和明棋互望的月湛清又忽然大叫并站起来。
「什麽?」
「比翼鸟啊!」月湛清把嘴里余下的东西快速嚼烂吞咽,重新解释:「我们可以把比翼鸟诱骗下来,然後骑牠们逃离这里,你说这主意怎样?」
明棋先是茫然,而後睁大眼瞅着对方,消化这想法後恍然大悟点头附和:「好主意。」
「不知道比翼鸟爱吃什麽。」月湛清兴奋的把食指、中指缠在一块儿拼命戳额头,来回踱步。明棋沉吟了会儿,提议道:「乾脆把附近能找到的所有果子全集中,熟成的气味里一定有几样是牠们爱的。」
「好。」
明棋指向不远的峭壁说:「那方向有一片木棉树,相思树。木棉花和木兰一样大,我看很多鸟在上头盘旋,想吃它们。你去那方向,然後我到反方向。」
「那天黑前回来。」
说定之後两人分头进行,入夜後两人回到屋里,睡前月湛清忽然疑问道:「嗳,我说啊,比翼鸟应该是吃果子的对不对?」
明棋已经闭目养神多时,还保留些许意识回应道:「大概。」
「可是他会不会实际是吃肉的?你看牠那──麽大只,腿那──麽粗壮,万一牠是吃肉的……谷里好像没有什麽大一点的兽类能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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