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师父一直教诲的。」桂元洛垂眸,语气略带嘲讽:「遇鬼心慌,痴业未消。遇妖便收,嗔心过重。以鬼谋利,贪念作祟。」
白道尘越发觉得桂元洛样子古怪,伸手碰他握紧的拳,讶道:「你的手很冰冷。」
「外头风吹的。」桂元洛立刻抽走手,扯过旁边叠好的棉被盖住自己。
「元洛,自从离开芜阳镇之後你一日比一日还怪。」白道尘揪住棉被子一角想拉开,无奈桂元洛把自己闷住,他薄怒斥道:「再这麽闹别扭,为师真要生气了。你有事从不瞒着,为什麽宁可自己心烦也不肯找为师说。」
「不要理我。」
「放肆。」白道尘这下真的动怒,左手并起食指中指打在右掌心,右手反掌做出和左手同样的手势,两手剑指画开,桂元洛的棉被自动裂成两半,棉絮乱飞。他揪住惶惑的桂元洛衣襟,严肃瞪着他说:「这是你对为师的态度?」
「放开我。」桂元洛挣扎起来,白道尘恼道:「看来平日将你惯坏了。」
白道尘不由分说把人压制在木板上,心烦想着这孩子长这麽大还没闹到要由他出手教训,一时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桂元洛仍扭动身躯挣扎,气愤道:「看来你腰伤确实好了不少。」
讲完又抓起破烂的棉被施法将桂元洛裹起来,以指画界,把徒弟圈禁在角落窄小封印里,此咒术名为画地为牢,牢里能接收外界传来的各种声音和碰触,但牢内被禁锢者则无法逃脱,连声音和法术都传不出去。
「给我反省一晚。」白道尘讲完月湛清及沈笑刚好回来,月湛清睁大眼捞住一团飞絮,疑问:「师父,师弟做错什麽事?」
「忤逆。」白道尘简短回答,冷眼扫过那些棉絮。月湛清不忍心的说:「那条被子破成这样,师弟夜里会盖不暖的。」
「那是他应当的惩罚。」白道尘说完躺卧下来,抬眸觑了眼还在封印里捶拳头的桂元洛,心道:「你以为这样为师不心疼麽。」
心疼如此,但还是狠下心来闭眼不看。
月湛清不敢多讲什麽,他知道师父疼师弟,这种惩罚对以前他自己受过的都还轻很多,便跟着倒头大睡。沈笑则躺在通铺另一侧,有白道尘在的情况,他对月湛清没有什麽逾矩的言行,只要知道月湛清在身边就好。
不知何故,沈笑发现月湛清在身边时,会忘却关於自己的事,比如成仙、杀妖降魔,取而代之都是月湛清。
室里一片寂静,接着传出月湛清的轻鼾,沈笑闭着眼但没有睡着,他悄悄撑起上身望向另一个角落,白道尘还躺着没有动静,但没瞅见桂元洛的身影。
咦,画地为牢虽不是什麽厉害的术法,也不算容易破解的封印,只有施术者能解开,那小子怎麽可能跑出来?
想到这里,沈笑脑海浮现赤琏的事,用不足以惊动室内二人的身法轻盈从窗口跃下,从坡上他看到满地是破烂的棉被残骸及白絮,远望有一抹浅白身影,是桂元洛。
沈笑当即追上,桂元洛慢下脚步,他一手拍到对方肩膀,桂元洛转身就露出尖长森然的白牙威吓,他只是愣了下,并不害怕,笑着说:「果然是这样。有种东西几乎不受这类术法限制,就是殭屍。」
桂元洛并无伤人的意思,只是想吓跑沈笑,他看沈笑居然不以为意,垮着肩丧气道:「你说得对,师父是个恐怖的人。」
「怎麽,怕你师父收了你?」
「不会的,他不会。」桂元洛慌忙摇头,替白道尘辨解。
「既然不会,你逃什麽?」
「我……我怕他伤心。」
沈笑轻轻点头,却勾起唇角笑说:「你其实是怕他无动於衷才是。」
桂元洛板着臭脸,再度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沈笑。这种看穿之後更要揭穿的作风,委实恶劣。
「呵呵,我不会多嘴告诉白道尘的,为免他们担忧,你还是乖乖回去先待着,冷静想想该怎麽办才好。」
「为什麽帮我?」
沈笑歛起笑颜说:「我不是想帮你,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清贫道士,如果知道最疼爱的弟子是殭屍,会有什麽感人的事发生呢。别急着发火,你想想,这不失为一个试探的好机会,倘若白道尘因而对月湛清好,那就表示他不过是这种人,只要能继承悬恒派衣钵,谁都好,你不也能趁早死心?」
桂元洛倒抽口气,指着他咬牙骂道:「别乱讲,我不像你跟师兄那样!」
沈笑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似在微笑,他没再说什麽,回头看不便循原路回去,只好爬坡。桂元洛不愿对沈笑承认自己对师父的心思,但就这麽离开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於是摸摸鼻子回去假装被封印。
然而回去的时候,白道尘正和沈笑对峙,桂元洛一走进室里就知道自己没好脸色看,沈笑语气轻松的解释:「我看那封印实在太窄小,他这麽过一夜铁定全身酸疼不利赶路,所以擅自解了封印。」
白道尘沉声说:「画地为牢只有施术者能解。你学的什麽秘术,竟能破解?」
「不便透露。」
月湛清抹了抹脸,尴尬缓颊道:「你们别吵,反正师弟回来就好。」
「我不走了。师父息怒。」
「哼。」白道尘走上前掴了他一掌,被打的脸颊不久就红肿,看得月湛清脸跟着痛。沈笑则若无其事回到通铺打呵欠,盖好棉被睡他自己的,啥事都不交代。
「我想此行不便再与沈公子一路。」白道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呃,师父,如果就这样分道扬镳,人家会说悬恒派忘恩负义。」月湛清跳出来替沈笑讲话,沈笑毫无反应继续睡,白道尘顿了下又说:「湛清与沈公子之约就以除夕为期。」
那晚除了沈笑谁都没睡好,可以说根本没睡着。月湛清没想到白道尘竟会对师弟这麽凶,师弟脾气也太倔,嘴上道歉,但眼睛还瞪着师父,不知道那两人怎麽闹成这样。
诡异的是这桂圆童子那晚之後不再亲近他这个师兄,也不跟师父多讲一句话,那样子不像是还在闹脾气,而是打算将自己孤立起来。白道尘铁了心不再惯坏桂元洛,赶路的几日里对桂元洛的表情就像对月湛清一样严肃淡漠,不苟言笑。
为了赶在除夕前抵达中界山,他们连住宿的旅费都省下,累了车上睡,钱则拿去买御寒的鞋、帽,还纷纷换上月湛清缝制的新衣。这天傍晚,月湛清抓了沈笑帮忙烤野味,白道尘坐在不远的溪石上沉思,桂元洛则拿串了一尾烤好的鱼坐在车後头发呆。
月湛清小声抱怨:「我快闷疯了。快给我女人跟酒。」
沈笑拍了他後脑一下,冷声说:「别在我耳边乱嚷这些,欠揍。」
「都是你害的,没事把师弟放出来做什麽,看他们两个闹得多僵。」
沈笑没解释,笑得神秘,他忽然岔开话题聊到:「湛清,我想你师父对桂圆是爱之深,责之切。」
「吭?」
「就像我要是也这麽爱你,你又伤我心,我自然会难受得由爱生恨。」
月湛清嗤笑,摇头摆手道:「讲得这麽简单,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明明一个人也没爱过。」
「一定要爱过才懂麽?」
「可能不一定,不一定可能。有时恨只是不甘愿,不见得是爱。」
沈笑轻哼,拿出一小袋盐撒在山鼠肉上,随口问他:「敢问阁下对此有何见解?」
月湛清轻浮笑着聊开,说道:「这个爱嘛,就好比烤肉。你看着火侯和肉,怀疑它熟没熟的时候,其他它正在变熟。」
沈笑挑眉表示:「继续讲,愿闻其详。」
「呐,每个人去吃这块肉的时机都不同,但肉一进口你就知道它熟不熟。熟或不熟,一吃就知道,不就是好比感情,有或没有,发生与否,自己心里明白。」
「万一它烤焦了?」
月湛清指着他点头回应:「没错,就怕它焦了。不管这人是自欺欺人也好,迟钝也好,时机一旦晚,肉焦了,也挽回不了。但你至少明白它熟过。这就是为什麽很多人错过真心相待的爱,可心里晓得彼此曾真心付出过,只是过去就过去了。」
「嗯……似乎有点道理。」
「所以说,没有任何付出是理所当然,感情是需要珍惜、经营的,情爱正因为不是恒常不变,才要花心力去经营。要我说嘛,爱是很多相处片段积累起来,而不是一旦发生就不会改变。可惜太多人一厢情愿的以为有天长地久,真是欠个呸。」
「看你这麽剖析,你很懂嘛。心里爱过谁麽?」
「不知道。没有。这是我观察来的。」
「我开始觉得,为什麽你和我成仙之路有关。」沈笑发现越和月湛清相处,生活越有意思,哪怕只是一段沉默的眼神交流,或是片刻斗嘴,都很有趣。
说来,沈笑决定成仙本就是因为对世间毫无眷恋,然而,他近来常想待在月湛清身边,光是有这男人存在,心里就感到满足。
思及此,沈笑斜睐月湛清,露出有些危险而迷人的笑。
月湛清这个人令沈笑内心动摇,好像一个秆秤摆荡不定,一会儿觉得此人轻浮,一会儿又觉得月湛清的言语和神情,好像在心头多了点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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