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元洛眼睛不敢看他,拿起橘子塞嘴里,敷衍道:「没有,师父多心了。」
白道尘一手撑着铺了稻草的地方,往前倾身细看他的神情,比起水大人的事情,他更想从这孩子脸上捕捉到什麽蛛丝马迹,他好奇桂元洛对自己藏了什麽心思。
「没有?」
「太近了。」桂元洛连呼吸都不敢,屏息往後挪,有时他真认同师兄的话,在某些层面上师父比妖魔鬼怪可怕许多,因为那双眼睛很犀利,不仅能捉出妖魔的踪影,彷佛亦能揪出他的心魔。
「为师不想逼你,只是不希望你什麽事情都闷在心里,会闷坏的。」
「没有啊。」
「我喜欢你温顺谦和,但不喜欢你躲着我。我是你师父,看着你从小长大,无论你成了什麽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徒儿。」
桂元洛觉得胸口发紧,他抬头问:「要是我和师兄一样喜欢上男人呢?」
白道尘一愣,而後失笑,表情带着不自觉的宠溺,说道:「原来你是被我教训湛清时的样子给吓坏了。」他摸摸桂元洛的脸颊,用长辈的姿态轻捏桂元洛的肩颈,然後抱着他拍拍背。
「你绝对舍不得伤为师的心,为师又怎麽可能那样教训你。何况你是你,湛清是湛清。他不是喜欢妖怪,而是被妖魔迷了去。任何妖魔鬼怪接近人都是因为有利可图,永远也不要相信他们,否则会後悔莫及。」
桂元洛退出师父怀抱,两手交握抓在一起,追问:「倘若我真的喜欢上男人的话……」
「我会看着你。」白道尘眼色冷下,道:「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绝对不会,为师会护着你。好了,别胡思乱想。」
「师父不也曾相信过妖魔?」
白道尘忽地厉了他一眼,质问:「是谁跟你讲的?」
桂元洛不打算牵连别人,只道:「师父後悔过麽?」
白道尘冷漠望向庙门外良久,应道:「没有。因为我从不回头看。」
桂元洛苦笑,他知道白道尘的世界有一套法则绝不容挑战,非黑即白,为了获得师父的认同,他不知不觉成了一个很乖顺听话的好弟子,他想成为白道尘最认同的徒弟。然而他知道这样的自己,除此之外不会再拥有更多,可对白道尘的爱慕让他矛盾,他想和师兄一样叛逆,渴望占据师父所有的关注及目光。
其实他明白,这麽一个正气凛然的男人,反过来对於离经叛道、对妖邪有多冷酷无情。一想到师父的另一面,桂元洛就打从心底感到恐惧,一旦自毁,师父肯定也不会要他了。到时候,连师徒情谊都没有。
「你看起来很累。」白道尘忧心的望着桂元洛,把橘子包好,拍拍身旁空位说:「睡吧。这儿不会被风吹。」
桂元洛仍然顺从的躺下,然後他感受到身旁铺的稻草陷落,师父就卧在身旁,没来由的酸楚不停冲击他眼鼻,好像有什麽要从眼角滚落。他忽然极度羡慕月湛清,因为师兄从来不把师父的准则当一回事儿,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即便是表面妥协,心里也从来不受影响。
白道尘躺在徒儿身旁,一双眼却瞅着那张愁眉不展的睡颜,他想桂元洛必然有事隐瞒。何以桂元洛这麽记挂月湛清,又何以要一再反覆试探他,莫非──桂元洛喜欢上自己的师兄?
看着小徒弟深陷忧惧的睡容,白道尘一颗心越发冷凉,深怕这个猜想会成真,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有一丝可能性。他悄悄坐起身,拿了自己和桂元洛身上佩带的玉鱼喃喃念咒,下了一道咒。
天底下没有任何符咒可以彻底控制人心,但可以加强一个人本身就具有的意念或情感,他要让桂元洛离不开自己,时刻记着他们师徒间的羁绊。
* * *
南方的原野开满芒花,穿着草绿色衣衫的青年在其间奔跑,展臂迎风,冬风固然寒冷,他那飘扬飞舞的长发却极为潇洒奔放。
「呀啊啊啊啊──」月湛清挎着两袋包袱边跑边叫,置身在广阔天地间,开怀的笑得像个孩子。他一点也不担心师父和师弟,虽然被官府追缉,却当是有个理由出游。
月湛清朝北方的省县走,从旧袍子的暗袋摸出一些碎银,在途中找了间小旅店下榻,草草解决晚饭就窝回房里清点身上财物。他将臭脚塞给自己的钱袋小心取出来点算。除了没串起来的几十文杂钱,其余便是一枚一钱,十枚一两,一贯是一千枚,香梦兰给的是一百多枚,相当於十两多一些,对清贫的悬恒派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月湛清数清之後眼睛快瞪突了。
「一百二十枚?」他不敢相信香梦兰这麽讲义气,从头数过,反覆数了三遍,然後捧着钱袋坐在床里傻笑道:「哇,这些钱可以娶好多个老婆了。」
讲义气的香梦兰若知道月湛清是这样换算这些钱的价值,大概会拿一大把点然的香火刷月湛清的脸。
他把钱小心仔细缠在腰带里,再从袋里摸出拿丝绸包裹好的红簪,对着房间中的烛火欣赏,咯咯笑道:「忘了问人估价,这个一定非常值钱,特别是在不靠海的内陆。到时把你卖了,不但有钱还梦兰,还可以留很多自个儿用。咯咯咯咯。」
月湛清摀嘴笑弯了腰,突地嗅到一股不寻常的酸味,正要将东西收起来,手里的红簪便被抽走,「何方妖孽,还我簪子!」他怒叫着跳下床,面前贴近一张乌黑的脸,那东西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的部分多得吓人,就算是看过不少妖怪的月湛清也不由得吓了跳跌回床上。
「嘻嘻嘻嘻。」那是通身黢黑的妖怪,有手脚,比常人矮短,身长约二尺,由於和乌鸦一样喜爱闪亮的东西,因此捉妖人都叫他们乌鸦,有的成群结伙,有的单独行动。他拿着红簪兴奋而快速的在房间弹射几下就破窗而出。
「给我慢着,你这只死乌鸦!」月湛清从包袱取出一尺长铜金短尺,握住两端转动机关,就成一把长鐧,他踏上窗棂追出去,从二楼跳到外头树上,前面有光亮闪了两下就消失,他追了会儿就追丢了。
「该死的乌鸦,看我不扭断你的手,看你怎麽偷。」月湛清气得边找边骂,忽然有道光束照到他脸上,一时教他刺眼摀脸。
「唉呀。你找这个吧。」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月湛清眯眼睇去,发现是个穿紫衫的女孩子,她手上拿着红珊瑚雕成的兰花簪,眉心贴着红菱状的花钿,头发高高的盘成一个花髻,留了条马尾,样子清丽动人,让他一时看傻了眼。
「你是人还是妖?」
「呵呵呵呵,你说我是人还妖呢?」
「这麽漂亮的姑娘却在这种荒郊野外走动,八成是妖。」
她笑容更加灿烂,嘴角勾开说:「你说我漂亮?」
「啊、我的簪子。姑娘,不管你是人是妖,先把簪子还我。有种妖怪专偷漂亮的东西,你得小心。」
那位紫衫女子听了,把光照到旁边石上一片焦黑的痕迹,说:「你说的是乌鸦,他再也不会偷了。我用我的手镜把他烧个焦黑,看他还怎麽偷。」
月湛清没想到这女子生得虽然好看,对妖怪倒是和白道尘一样不留情,搞不好更心狠手辣。在她说话间,他稍微观察了下,那面手镜并不大,颜色不新,可能是件古物,经年累月都被保存得很好而有了特殊的功能。
但这都不是重点,他只在乎红簪,可对方好像不太情愿把东西还他。那姑娘说:「这枝簪子很精巧,越看越讨人喜欢,与其给你这样的人用,不如我向你买。」
「哦,你出多少?」月湛清看这女子的打扮或许真付得起高价,他在手镜光芒中拨动长发,一派飒爽的踱近她。
女子一手握镜,一手拿簪,本是溜出来散步,哪想到在这种地方遇见这麽一个俊美灵犀的男人,脱口问:「你先说自己是人还是妖吧。」
月湛清瞥见她对自己的眼神好像醉了似的,故意抱胸趋近,微微倾向前仗着身高的优势俯视她,低问:「姑娘认为在下是什麽便是什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拿了这簪子,见了喜欢,要不我给你开个价,或者你把它还给我。」
「我……」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呼吸有些快,一手把簪子握紧,告诉他:「簪子可以还你,你娶我好不好?」
月湛清看着她半晌,慢慢吸了口气再徐徐吐出,他是喜欢美人,可仅限於远观,一旦察觉对方个性不合心意就没兴趣。
「公子?」
「这年头的姑娘都是这样麽?」
「本姑娘看中你,要你做我夫君,这可是很多人都盼不着的。难道你早有家室?」
月湛清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点头说:「是还没成家,但有个论及婚嫁的对象。这簪子便是我千辛万苦攒了钱买来送她的。」
女子皱眉嗤道:「骗谁呀。刚才你说要出价卖我,这麽重要的东西怎麽肯卖。」
「本来不卖,但我想想这簪子不是定情物,钱比礼物实际,我想未来的娘子一定也认同,就觉得卖你也无妨,只要出得起价。」
她嘟起嘴追问:「你说说她叫什麽名字,如果不是诓我,就一定讲得出来。」
「她……」月湛清微笑,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望向夜空,答道:「她叫笑笑。」说完他在心里暗惊,随便掰都好,怎麽不知不觉用了那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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