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麽妖魔鬼怪,就算能逃过一次地网,地网也会记忆其妖力,并默默蓄足灵气等待下次机会一举捕获猎物。这就是说它认得自己曾经要抓的对象,只要持有者兴起意念,它就会释出相应的咒力并罗织成网。
「看来师父气炸了。」月湛清望着稍闪即逝的白光,忽然觉得被狐妖榨乾死得比较快活些。
镇外传来凄惨吼叫声,定是红叶被地网逮着,遭咒力制服,一时半刻可能还不会死,但绝对比死难受。
「月──月!」红叶的吼声变得低沉难听,月湛清听着竟觉有点可怜,咬牙道:「反正横竖是要被罚,不管啦。师父,手下留情!」
月湛清扭头朝镇外奔去,想给那头红狐求情。
跑到镇外时,水塘涟漪未平,刚从云里露脸的月亮被水波推皱,月湛清没看到白道尘收起地网时网子上沾的一堆红狐毛,却看到收网後飞满天的绒光,还有沈笑那柄剑从白刃变红刃,一手还抓着一条蓬软的狐尾。
「红叶他……」月湛清觉得四周都很冷,冷到肢体发僵,快要讲不出话,每个毛细孔都悚然紧闭。看到白道尘和沈笑彷佛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後悔刚才逃得太快,倒不是舍不得红叶,不,也许真有些舍不得,毕竟没想过红叶会这麽快被解决。
「死了。」白道尘话音没有起伏,将袖子上的毛屑拂去,迳自走回镇里。
沈笑抓着狐尾问月湛清:「一般妖兽的力量皆聚在尾巴和毛皮,这狐尾送你要不?」
月湛清警戒并埋怨的瞪着他,沈笑又讲:「不要算了。我自个儿留着,这是我杀的第九百九十只道行超过五百年的妖怪。」
「你很得意?」月湛清想揍他一拳,把那副讨人厌的嘴脸打歪。
「倒没有。正所谓修炼成仙,法门各不相同,却殊途同归,凭的便是炼尽肉身及魂魄。有的人正直,如白道尘,便是一路往正道,有的旁门走道是偏了,也许和精怪为伍,再邪门儿点的便入魔。」
月湛清不耐烦的飘开目光,哼道:「这些我早就听腻,你想说什麽就说,少拐弯抹角。」
「我呐,没闲工夫感化妖魔,若要积累自己的修为,直接灭了他们是最快的。我觉得你容易吸引妖魔,却又让他们舍不得,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要拿我当饵?」月湛清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插腰反问:「你认为我会答应?做梦去吧。」
原来沈笑是个白痴,月湛清满腹怒气边骂边回无忧堂,不出所料,白道尘让桂元洛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中央,握着长困等他,早知今日出门该翻一下黄历,看是不是不宜出去了。
桂元洛眉头深锁,虽然不清楚师兄又做什麽惹师父生气,但师父很少会特地为了教训师兄而等人回来。月湛清倒是坦然来到师父面前跪下认错,道:「师父我知错,下次不敢了。」
「哪次你不是这麽说的。」白道尘问:「你真知道哪儿做错?」
「我不该跑宜香苑厮混,坏您名声。」
见白道尘神色略黯,月湛清晓得他绝对不满意这回答,又道:「不该姑息任何妖魔鬼怪,更不该……让沈笑这外人抢得先机。」
「那只狐并未变作女人,而是以男儿身迷惑人们,你。」白道尘气得语气稍顿,又道:「你是怎麽给迷的,以往妖精的媚术於你影响不大,莫非你是故意着道?」
月湛清不看师父、师弟,盯着地上拢拳问:「……师父,红叶他真的给您还是沈笑宰了?」
白道尘二话不说举起长棍打在月湛清身上,一棍、两棍、三棍,每次力道都很重,几下就把棍子打断,这似乎还无法消解他心头怒气,抬脚就朝月湛清胸口踹了一脚。
桂元洛进悬恒派这麽久,从没看白道尘失态过,更没见过白道尘如此激动愤怒。以往白道尘只要拿着鸡毛掸子,月湛清定是调皮溜走,哪会像现在任人打。在白道尘踹第二脚後,桂元洛已经反射性冲到师兄面前护着,第三脚就这麽踹在他身上,白道尘陡然一惊,喊道:「元洛,这是干什麽!」
月湛清咳了几声,道:「元洛,走开。」
桂元洛仍挡在他们之间喊道:「师父,你这样打,师兄会被打死的。师兄说他知错,他不会了。」
「知错?哼,他知错还有胆子问那只狐妖的事,分明给妖孽迷了去!」
「师兄一向心软,定是可惜狐妖修行千百年不易,才多问了句,请师父息怒,徒儿定会多看着师兄不再让他犯错的,求师父罢手,求师父,求您了。」桂元洛担心月湛清的伤势,拼命替他向师父讨饶,不停朝白道尘磕头跪拜。
且不说月湛清令白道尘恼火,连桂元洛都敢出面求情,凭白挨了一脚,白道尘既心疼又无奈,将断了的棍子扔地上,哼了声回房,重重把门关上。
桂元洛看师父回房,赶紧回头看师兄的情况,扶起月湛清道:「师兄你怎样?」
「不碍事。」月湛清虽是吃痛的哀了声,但很快又朝桂元洛咧嘴笑说:「死不了,你也真是蠢,师父罚我是应该,你怎麽冲出来,笨死了。」
桂元洛扶着人应道:「痛就叫出来,别忍着。」
「痛一会儿便过去啦。」月湛清轻轻笑了两声,挣开桂元洛的搀扶转身展臂对他讲:「瞧。你师兄我可没你病弱,不过是打断一根棍子而已,又不是拿剑刺我。可能有点瘀伤,等会儿我自己推几下活个血便没事。」
「骗人,师兄,我找药给你。」
「我自己有药。你先睡。拜托你快睡,每次遇着你便没好事,行行好快去歇着。」
月湛清推拒桂元洛的好意把人赶到床上睡,自己则点了盏灯在床头,放下帷幕才脱了衣服,瘀伤的情况比想像严重,加上後来那两脚而有内伤。虽然拔开药瓶的塞子,月湛清却无奈发现自己连推拿的力气都没有,乾脆收起药倒头先睡一觉再说。
红叶的事,月湛清暂时不敢再问,一来白道尘绝不会告诉他半点消息,再者问了还是自讨苦吃,只能替红叶祈祷,白道尘甚少赶尽杀绝,只是这次他也无法保证红叶有活路。
隔日有祭祀工作,白道尘最晚寅时就会醒来,桂元洛通常不会醒得比白道尘晚,方便伺候师父,月湛清就不同,时常睡过头。然而月湛清和红叶的事惹恼白道尘,他忍着身体不适早起,虽然桂元洛劝过,但他还是一起帮忙张罗杂务,只是白道尘气头上,不让他跟到邻镇替人解厄办事,他就在无忧堂睡回笼觉。
* * *
芜阳的邻镇名为孔雀,两镇相隔一条河,过桥便是孔雀镇,也是宝屏县的中心位置,更是知县所在,其繁荣并非芜阳可比拟。
白道尘和桂元洛二人来到孔雀镇,就被安排在一间客栈下榻,抵达时天色已晚,师徒俩早早用过饭,与知县底下的人打过照面,没聊到几句话就各自睡下。隔天白日替知县看风水,怪的是知县并未出现,只是让府里的管家代为商议。
白道尘带弟子跟着管家在知县府上走动,除了请教能招福纳祥的厌胜术之外,又问了几处地方,到知县书房时,管家对白道尘讲道:「这是老爷的书房,若是没出什麽问题,今天便先这样了了。」
「元洛,你看哪里有什麽可讲的。」
桂元洛在屋里走动几步,摇头道:「看起来已经特地布局过,没问题。知县大人还在对的方位摆上一盆柏树求寿,看来不光是我们来这儿看风水。」
管家笑了笑说:「确实请过不少人来,白道长也晓得同样称之为道,却有各种门派,老爷为了尽量避开灾祸,请了不同的人来看过,反覆修整。」
「是麽。」白道尘抬头望着离书房不远的主楼,被盖得日渐高耸,平淡提醒道:「看来请的人不够多,要不就是江湖骗子。有句话,一开始就搁在心里,只是想等最後再告诉你。」
管家有点紧张的绷着嘴角,要笑不笑的问:「请白道长直言,我定会提醒大人。」
「那栋楼宇别再往上建,不管是用来做什麽用的,孤峰独秀总是不好。另外,庭园里的铺石要尽量减少,以免掩藏泥土气息,藏了太多阴气。还有,收了钱该做还是得做,方便的话请带我去看祖坟。」
管家面有难色,说:「大人本不是这儿的人,祖先葬得远,有时一年还不见得能去扫一次墓,只能雇人打理。」
「那就没办法,要不就是画出附近的地理状况。」
「这倒好办。」管家把人带回自己的地方,拿了纸笔开始描绘大概,白道尘不时询问,画出来的图乍看并无任何不妥,风水里最讲究藏风聚气,依这图看该有的都有。只是毕竟没有现场勘察,管家再度确认道:「这样真的能看出阴宅的情况?」
白道尘斩钉截铁答道:「当然不能,只是了解大概,依照这图再做推敲。」他说完阖眼,将掌心向着图纸缓缓移动。
管家正要发问,桂元洛便抢先解释:「师父还在想事情,一会儿再问吧。」其实他知道白道尘是在感应这名管家方才作画时,心里浮现的印象。
不久,白道尘睁开眼指着图上一条河问:「这条河上面是不是有其他墓地。」
「好像有个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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