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泽怔道:“韩川……”
韩川不应。
雍王道:“既然韩兄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麻烦骆大人。骆大人,请走吧。”
骆泽低眉:“不知你们何日,准备何日……”
雍王:“怎么,骆大人是回心转意了。”
半晌,骆泽摇摇头:“知道了,我好提前做些准备……”
雍王眉头一挑:“韩兄信得过你,我便告诉你,寿宴之日。”
韩川突然说道:“骆大人,请回吧。”
骆泽点点头,六神无主,踉跄着走出隔间。
雍王见此,晃了晃杯中茶水,讥诮一笑。
骆泽一路失魂落魄的走回骆府,抬脚进入自己的书房,立马屏退旁人,拿出纸笔来,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交给小厮寄走。然后从一副书画的夹层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书信,揣在怀中,向外走去。
如是见骆泽刚回来又要出门,疑惑道:“少爷,您这才刚回来,又要出去?”
骆泽蓦然抬头:“父亲回来了吗?”
如是:“尚未,老爷派人传话回来说他大概晌午方能回来,让少爷小姐们先用午饭,不用等老爷了。”
骆泽点点头:“我出去见个朋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叫大姐也不用等我了。”说完,骆泽不理一头雾水的如是,急匆匆走了出去。
如是赶忙追出门去:“少爷,您要去哪儿?不备马车吗?您的腿……”
骆泽摆摆手。
如是突然瞧见骆泽身上只着了一件青色外袍,跺脚道:“少爷,您怎么把大氅脱了?如是这就回去给您拿!”
如是急急回去取了大氅,再出来时门口已空无一人,她咬紧银牙,叹了一声,只好退回府去。
骆泽出了门,往皇宫方向赶去。
路上的行人看见一个瘸子走的如此之快,纷纷向他看去。
骆泽恍若未见,一只手放在胸前护着怀中的信,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暗自想到,也不知凌夏帝和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
眼看着要走到宫门前,骆泽心情更加复杂,终是一咬牙,迈步而去。
倏忽,路旁斜斜驶过一辆马车,向骆泽撞来。骆泽躲闪不及,就在马车快要把骆泽撞倒之时,一只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将骆泽一拽,骆泽眼前景物立转,他看见韩川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波澜,一双薄唇泛着青幽的血色。
韩川肩膀微微耸动,抓住骆泽的一只手青筋暴起,,一瞬不瞬的看着骆泽,似乎在压抑着些什么。
骆泽下意识的微微后仰,想要离此刻的韩川远一些,却一眼看到了韩川身后似笑非笑的雍王凌冬。
突然,韩川扬起一掌,拍向骆泽后颈,骆泽全身一松,倒了下去。
马车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骆泽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行进的马车里,马车中昏暗一片,显然天色已经不早。之前的二人未曾离去,他局促不安的移动双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小腿,张口结舌道:“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雍王在韩川背后侃侃而谈道:“我便说这骆大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头刚打听到情报,衣服都来不及添立马给我大哥送去。他的心从来就没向着过韩兄你……”
韩川目眦欲裂,怒火中烧道:“闭嘴!”
雍王撇撇嘴,不再言语。
未几,韩川慢慢抬起晦暗的脸,双眸中水光潋滟:“骆泽,你还记得你送我那幅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两章,稍后第二章~~~·
☆、旧忆 七
韩川与原鹤离自皇都北安一路南下往岐山而去,行了足足有月余,才到达岐山脚下。
岐山背靠大泽,葱茏而高耸,直入云霄。山阴处,云层缭绕,有一道观影影绰绰坐落其中。
二人攀上山峰,韩川随原鹤离去拜见过师祖后,原鹤离便把他送到道观后院的一间小屋中。沿路有师兄弟遇到二人,皆是和气拜过。韩川见这些人有的斯文柔弱,有的雄壮威武,便知这便是师父说的“文武二脉”了。
当韩川走进小屋,知道这里便是他在今后的三年里要住的地方时,韩川惊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师父,没想到岐山条件这么艰苦,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原鹤离嗔怪的看一眼韩川,道一声:“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小屋,剩韩川一人在这只有桌椅板凳寥寥,枕头被褥一套的屋内。
韩川百无聊赖的在床上闭目躺了一会,突然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
他先是拿出骆月送他的马鞭,这是一条水绿色的鞭子,只见这马鞭鞭梢舒展,鞭把不知是由什么动物的骨头雕刻而成。韩川在空中挥鞭几下,破空之声脆而响亮,韩川嘿嘿一笑,将鞭子收了起来。
然后是亭哥送的那把拏风剑。
他抽剑出鞘,只见拏风剑剑芒纯白而不刺目,剑身凌厉而不刚硬,剑柄上雕刻着巽风的图案,在光色映照下如银河般光华流转。看这雕刻手法,和骆泽那支跃云弓上的团团祥云倒是十分相似,果然是一人所铸。
骆泽……
韩川嘴角微勾,拿出了那卷小小卷轴。
他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掉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韩川先拿起信纸来看,只见上面写着:
“韩川,你此行山遥路远,怕你携带不便,故送你之物乃一小小画作,还望你不要嫌弃。
我听闻《山海经》上说,岐山多桃李,便送你一副桃李争春图。
你在岐山,应尊敬师长,勤学苦练,方不负大家对你的厚望。
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三年后再见。”
韩川假想着骆泽写此信时定是一副正经的样子,笑了笑,将纸抚平放在一边,拿起那幅小小的卷轴。
画上果如信中所说,是一幅桃李争春图,只是这桃花只有一支,李花也只有一支。两支花下,却是两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猫。一只优雅的狸花猫斜卧于地,神情惫懒。另一只则是一只虎皮小猫,正跃起来够那支花枝玩儿,倒是活泼异常。
只是韩川觉得那只虎皮小猫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自己,而那惫懒的小狸花猫,也像极了瞌睡打盹的骆泽。
旁边用蝇头小楷写了三句《诗经》中的诗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与子同袍?那这狸花猫应该也是一身虎皮才对。
韩川想着,双手垫在脑后,慢慢合上双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一会儿,韩川沉入了梦乡,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完了,大家明天见!!!!
☆、新望 十二
“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韩川默念出声。
他嗤笑一声:“骆泽,这些你送我的话,那时我全都信了。在岐山的一年,我白日练武,晚上回到屋中看看你送我的这幅画,便觉得劳累一天的身体都不痛不累了。那时,我没有一天不盼着回到北安,回到你们、回到你骆泽身边!可你之后所作所为,哪一件事对得起你写的这些字?!”
“凌夏帝制造冤狱将我韩家满门抄斩,你有没有与我同仇!我欲洗清冤屈报仇雪恨,你有没有与我偕作!我将太后寿宴之事告于你,若我真的信任你,若我真的是要在寿宴那一日动手,我韩川是不是又要被你们骆家、被你骆泽害的一无所有,命丧黄泉?!骆泽,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明知你是对我存在最大的威胁,却还是下不去手杀你?明知当年那事是你们骆家从中作梗,颠倒黑白,千刀万剐不泄我恨,还是不忍心杀你?为什么?!”韩川箍住骆泽胳膊的手微微震颤,骨骼分明的手指上泛起一片青白,说到最后,韩川几乎是用一种咆哮的语气质问着骆泽。
骆泽魂不守舍,埋下头不敢看韩川的双眼。半晌,骆泽道:“你说的没错,是我有负与你。”
说完,骆泽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疲累的双眼,他叹口气,抬起头:“只是这一次,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掏出怀中的信,向韩川递过去,却没能看到韩川眼底一抹厉色。
韩川齿冷,看着犹自解释的骆泽,怒极反笑,一把接过信封,将信扔出车窗外,他一字一顿的低声道:“骆泽,这次我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骆泽变貌失色,却不是因为韩川这句话。他的一颗心早已随着那向外飘落的书信而去,根本没有听到韩川所言。
骆泽猛地一下挣脱韩川,向马车外钻去。
马车外,是一片白茫,那白从眼前一直盘旋着蔓延到山顶,一瞬间让骆泽感觉到不知身在何处。
他呆了呆,不顾行动不便,纵身跳下马车。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崖壁上白雪皑皑,枯枝挂雪从厚厚的雪层中冒出,仿佛在昭示着天地的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