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月猛然抬眸:“我们是小人,你又是什么呢?你父亲想要当皇帝,牵连之人之广,整个皇都伏尸近万。你父亲才是害的这些人无命无家的罪人!蝼蚁尚且贪生,我们又怎能不为之一搏?”
亭哥怔怔呆住,瞳孔涣散,嘴唇翕动。
骆月敛眉:“明天审问你的人来了,定会对你大刑伺候,即便你不想说,也会对你屈打成招。”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吃了这个,不会痛。”
见亭哥不接,骆月将小瓶放在亭哥够得着的地上,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亭哥抬头,看向骆月脊背挺直的背影,眼眶突然有些红。
少顷,骆月终是启歩,向外走去。亭哥突然嘶吼一声:“骆月!骆月……”
骆月脚步不停,转过回廊。回廊后站着一个人影,那人目光呆滞,轻轻道:“姐,亭哥在叫你呢。”
骆月看了骆泽一眼,咬紧下唇,突然蹲了下去,头埋在膝盖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走廊那头,亭哥始终在呼喊骆月的名字,似乎永远也不会觉得厌烦,或许直到声音嘶哑,他也不会停止这一声声不知是怨恨还是渴求的呼喊。
骆泽站在骆月身前,茫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催促二人离开,骆泽才扶起骆月,向外走去。
喊叫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骆泽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罪人畏罪自杀了!”
骆泽感觉身边之人一颤,他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半晌没有开口,只是咬牙扶着骆月匆匆离去。
七月十七寅时,有人截获到一封正在回撤的信件,凌夏帝拆开信封,只见信件中说明这次行动恐有变数,要立马停止,只可惜送信的人晚了一步,没在举事之前送到赵长生手中。信的末尾分明落着“子深”二字,正是韩渊的表字。
凌夏帝勃然大怒,不顾昭德太后反对,将韩渊连同满门连夜押入天牢,下令将韩家上下满门抄斩。韩渊在牢中得知此事,于天初亮之时畏罪自杀,韩府其他人则于午时三刻在午门斩首示众。
赵党造反案,匆匆落下了其血腥的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章,拜!
☆、新望 十三 腊月十五
“你这船行的也忒慢,还不如我去岸上走路快些。”骆泽坐在船头,俯身看黑色河水中自己光怪陆离的倒影,嘴角噙笑,却不出声。
灰衣老妪:“你怎么来了?”
骆泽道:“是你说要把我送到没有痛苦的地方,现在怎么反过来问我?”
灰衣老妪摇摇头:“我不是问你,我是问你身后之人。”
骆泽惊极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自己身后,面如死灰,眼袋低垂,正死死地盯着他。
骆泽惊叫:“韩川!”
“韩川!”骆泽大喊着翻身而起,惊醒了一旁趴睡的骆月。
骆月见骆泽惊魂未定,赶忙把他搂在怀里:“骆泽,有大姐在,别怕。”
骆泽看清周围景象,深呼一口气:“大姐?”
骆月放开骆泽,将他用被子裹好:“大夫说你是郁结于心,又受了风寒,合该好好休养。”骆月叹口气,“你被大娘推入北安湖之事,怎么不告诉我?还是如是在大夫把脉时提及此事,我才知晓。”
骆泽摇摇头:“我怎么能怪大娘呢?”
骆月愁眉道:“能听你诉诉苦的人也只有我了,你不愿意说,全憋在心里,难道就会好了?”
骆泽苦笑:“说来无甚用处,徒添烦恼。”
骆月又是一叹:“他回来了?”
骆泽不语。
骆月目光无奈的看着骆泽:“他回来了,对吧。大姐记得,十年前赵党案后你也是像现在一样,一下子就病倒了,吓得我和父亲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骆泽低头:“大姐,是我不懂事。”
骆丘从外面走进来,怒叱道:“什么不懂事?我看你就是太懂事了些!”
骆泽见父亲动怒,连忙想要坐起身来。
骆月把他压下,一旁骆丘苦笑一声:“只怪我当时一念之差,不仅自己黄泉路上无颜再见昔日好友,也累得你们小辈之间反目成仇,势如水火。”
骆泽急道:“父亲,当日之事是我劝您所为,怎么能怪在您身上……”
骆丘摆摆手,叹口气道:“韩川回来了,你便让他来见我罢。昔日旧事,也该由我亲自向他说明。”
骆泽急道:“不可!”
骆丘道:“为何?”
骆泽皱眉,急的又咳嗽两声:“韩川此次回来性格大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伤害了父亲您,您叫儿女们如何是好。”
骆月在一旁摇摇头:“难道就这样一直两不相见,眼看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吗?”
骆泽眉头紧锁。
骆月道:“这样罢,父亲,骆泽,你们听我一声劝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便交由我来处理。”她看向骆泽:“你要快些好起来,莫要让我们为你担心。”
说完搀扶起骆丘:“父亲,我先送您回房吧。”
骆丘叹口气,随骆月向外走去。
骆泽怔怔躺下,思索一会儿。如是进来更换炭火,骆泽问:“如是,今天是腊月十五吧?太后的寿宴……”
如是闻言抬起头,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润:“少爷,今天是太后办寿时,外面敲锣打鼓、喜气洋洋的可热闹了,莫问他们都跑出去凑热闹了,您却躺在床上……”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骆泽看着如是眼角含笑:“怎么,凑不上热闹委屈了。再过半月便是除夕,比今天还热闹,到时候让你凑个够。”
如是泪中带笑,点点头。
“父亲去寿宴了吗?”骆泽问。
“去了,少爷莫担心,老爷给你告了假。听说太后觉得这时节太过寒冷,便让朝臣们早些散了。当朝这位太后,是个心疼人的主呢。”如是道。
骆泽闻言点点头:“那便好。”他掀开身上被褥,“你说的对,这大好的日子确实不宜躺在床上,你扶我出去看看吧。”
如是瞪眼:“这可不行,大夫说了您要好好休养,您可千万不能再受寒了。”
骆泽:“我就出去一小步,就看一眼。”
拗不过骆泽的央求,如是只好给骆泽裹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棉衣,又给骆泽揣了个手炉,才扶着骆泽,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
推开门,地上的雪已经被下人们清扫出一条小道,大雪不仅遮盖住了朱甍碧瓦,古树盆栽,就连屋子左右两侧的大红灯笼上都挂着厚厚一层积雪。许是因为今夜喜气,庭前雪微微泛着红光。骆泽缘小径向外走去,停在回廊,遥遥望去,天际尽头有一座苍山掩映在夜幕之中,在火树银花的夜晚里显得不值一提。
“那是云台山罢。”骆泽问。
如是点点头:“对啊,那上面的云台观可有名了,皇上经常召见山上的道士入宫讲道呢。”言罢,她噘起嘴,不满道,“少爷,您已经看了好几眼了。”
骆泽失笑,只好随如是回屋。
如是伺候骆泽躺下,才放心离去。
夜里,如是怕骆泽被炭气熏着,几次进来翻动炭盆。在暗淡的火光映照下,如是看见骆泽皱起的眉目,见他似乎睡得不甚安稳,轻叹一声,悄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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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望 十四
骆丘替骆泽告假时,皇上失笑道:“他回来时,我吩咐他好好照顾你,没想到你这个儿子比你更加的弱不禁风。”
骆丘闻言只好苦笑。
骆月吩咐如是看好骆泽,叫他不要出门,安心在家静养。骆泽只好在被允许起床行走之后镇日待在书房里。
这一日,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骆泽本想出去走走,可骆月说什么都不答应,骆泽一气之下将自己锁在书房里,谁敲门也不应。
如是急的在门外直敲门,骆月则是在门外对如是笑道:“我回来了,骆泽就连小孩脾气也有了,这我就放心了。如是,我看家里都是往年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置办过了。你随我去买些布料,给你家少爷裁剪几身新衣吧。”
如是闻言眼睛一亮:“我年年都劝少爷置办,少爷总是觉得家里的够穿,就不用再添新的了。要我说啊,过年便是图的一股新气,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骆月笑道:“对对,你家少爷,是个念旧的人呢。”
如是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对了,少爷穿青色的衣服显得脸色太苍白了,这回要瞧几个暖些的颜色……”
声音渐渐远了,骆泽在书房中苦笑连连,不知说何是好。
少顷,骆泽拿了纸笔出来,摊在案前,一只手负在身后,埋首描绘着些什么。他执着笔,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画着画着笑出了声。
忽然,一道白光投射在骆泽案前的画纸上,骆泽颈间一凉,表情瞬间凝住,半晌,他搁下手中的笔:“这一笔画错,却是可惜了。”
雍王嗤笑,轻轻移动架在骆泽脖子上的长剑,剑刃锋利,划破了一丝皮肉,血色微洇。雍王正要说话,突然传来“咚咚咚”三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