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之点点头,没有理会陆骄之质疑的眼神。
刘蒨将那巴掌大的盒子打开。
盒中是一张被卷成一团,包着什么东西的黑蓝色布帛。布帛脏兮兮的,斑迹点点,似乎还有些湿,沾着些尘土。
他伸手探入盒中,想要拿出那莫名其妙的东西,轻轻一拨,惊呼一声,险些把盒子丢离出手!
那团肮脏的布下渗出的是血!
两人听见他声音恐惧,便一齐探头来看。刘蒨稳住手,把东西拿出来,扔开盒子。
不知为何,他心跳极快,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布帛在手中被缓缓展开,外层还好,越往开展,血腥气越浓,布帛也被血染得乌黑。最后一截浸透鲜血的布被掀开,露出了一截惨白的小指。
是人的小指!
布帛中轻轻蜷缩着的那根手指,中部戴着一只精致的、花纹繁复的银环,指尖透明的指甲只有半个还连在肉上,下边被截断的指根参差不齐,如同用锯条锯过一般,甚至还连着些手掌的皮肉。断口处血液已经干涸,流出来的也已经被布料吸去,可见是刚刚从人身上取下,就放入了这盒子中。
纵然是常在战场上见惯血肉横飞的陆骄之,也觉得喉咙处阵阵作呕。
“这是谁的……”
他问出来才恍觉自己说错了话。这还能是谁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刘蒨。
刘蒨眼睛死死地盯在那节小指上,几乎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断指上的银戒,认出了这小指属于刘颐。他想要用力捏紧,又担心抓痛它一般捧在手心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大哥的,这居然是大哥的!他们居然敢这样对他!
我要杀了那群混蛋!
腥甜的东西从嗓子眼涌上来,使他怒睁双目、眼眦欲裂。他闷声不吭,掉头就往太庙大门奔去。
萧谨之和陆将军楞了一下,才突然回过神,急忙上前拦他。可刘蒨这回是急红了眼,上次与羽林军打斗,他尚且知道有回旋的余地、刘颐那时还没有受刑,因此对他们手下留情、先礼后兵;但现在用刑被截断的指头就放在他眼前!这里只有一根,但谁知道没送给他看的还有多少!重怒之下,他几乎失了神志,下手更是全力以赴、没有轻重。
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他!
陆骄之硬生生挨了他一掌,痛呼一声,依然不放手的把他拖在怀里,任凭他挣扎撕咬。萧谨之也赶上前来帮忙,一边后悔不迭,暗自怪自己为何不先把那盒子打开一看,一边焦急地吩咐闻声而来的墨染:“快去!把那送东西来的人扣下!”
刘蒨挣扎越发无力起来,但依然不肯放弃,谨之心知他这是九息法华功的反噬发作了,若是继续宿在太庙,人多眼杂,恐怕被人察觉。一时间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他突然想起当年恐吓王皇后后,从后院出太庙的那条道,急忙叫陆骄之强拉刘蒨往那边去。但谁知这回刘蒨却没那么容易昏厥,纵然无力,也死命的挣扎,连人高马大的陆骄之都摁他不住。
“三王爷!”萧谨之急声劝解。“他们送这东西来,就是个圈套!他们就是想看你一气之下做出对他们有利的事情来!现在冲出去,杀不了刘钰,也救不出大殿下!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便罢,大殿下还在牢中等着你去救呢!我们筹谋了那么久,万万不可功亏一篑啊!”
然而刘蒨哪里听得进话去,依然咬牙切齿,双目刹红。陆骄之只得强行把他背在背上,往后院那隐藏的小门疾走而去。
成怀王府是万万回不得了,寻常客栈也显眼的很。萧谨之仔细想想,对陆骄之说道:“不管那许多了,先去翡翠楼。”翡翠楼中有徐子鸢相助,而且人多眼杂,混迹其中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两人扶着刘蒨偷偷溜入翡翠楼,在徐子鸢掩护下躲进她的闺房。
徐子鸢曾在江湖行走多年,对九息法华功有所耳闻,并且之前也知晓刘蒨患有此疾,把他安顿下来之后即刻便解了他的衣裳,端详那胸口处的重叠花纹。
“怎样?”陆骄之看她动作,明白她没准对这功法知晓一二,急忙问道。
“额角上的图纹,九角缺了三角。寓意这功法九成还缺三成,这三成会化成胸口的重叠莲瓣,三瓣既成,便再难有回天之力。”她皱着眉头看满头冷汗的刘蒨一眼,道:“如今已经叠了两重,时日无多了。”
其实九息法华的反噬一般不会有这么厉害,单是情绪激荡也不会引起如此霸道的气血不稳,之所以此功弊端在他身上完全显现,还是与当年他发现毒发后,却依然坚持施加内功为刚出狱的刘颐疗伤续命脱不了干系。本就气息阻塞,又加上内力消耗、亏空,哪有不逆流的道理。
事已至此,刘蒨命不久矣。
陆、萧两人心里虽然早就知道中此招式者难逃一死,但听在耳中还是一时间心中苦涩,再去看刘蒨,他这回苦苦支撑,浑身战栗却咬牙不肯昏厥。
“睡会儿吧。”陆骄之看不下去,不忍地轻拍了下刘蒨颤抖的胳膊。
刘蒨摇头,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胸口、脑袋如同放置在火中灼烤一般。
不能睡。
明早他还得去办皇后的出殡事宜,他怕一旦睡去,就误了事情。
不能误了事情,一步都不能错。他要让刘钰,让所有欺辱刘颐的人付出代价,付出比今日刘颐所遭受的一切更惨痛的代价。
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和我说,前几章用刑那里,写的太不虐了……不是宝宝不想写的虐啊!主要是写的太血腥会被封啊……(哭)这章咋样?求评论~(* ̄3 ̄)╭?
☆、濒临绝境
第二天一早,刘蒨准时站到皇后的灵堂之中。
他身着一身黑色配紫绶的长冠服,仪态庄重,却映的面色更加苍白。两鬓的乌发被一丝不苟的纳入冠帽之中,帽带上的美玉温润高贵,周边的祥云纹团团簇拥,聚在眉心。那双长眉微微蹙着,显出高贵却又不好亲近的样子。
原来他穿官服是这样的啊。陆骄之偷眼看他,心里又是赞叹、又是暗自担心:昨晚他胸闷疼痛,一直辗转反侧,也没能睡个好觉,现在身体应该还是极不舒服的吧?这般状况,却还得强撑着站在这里,应付那些聒噪的礼官。
确实,送皇后棺木入土必须刘蒨在场,否则便是不孝至极。他尚且有大事要做,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此刻撑着他在这里站着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为刘颐报仇。
他要忍。
来灵前最后一次吊唁皇后的刘钰,在灵前长跪行大礼之后,便捋好衣摆,步履安然的朝他们这边走来。陆骄之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止这狠辣之人靠近刘蒨,却不想刘蒨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受了刘钰的礼。
他二人颇有默契的相携往人少僻静处走了几步,站定。
“三哥可收到小弟昨天呈上的礼物了?”刘钰先笑着说道。他那般清闲自在的神情,就好像他口中的“礼物”不是从人手上截下来的手指,而是一件普通的玉石器物一般。
刘蒨不看他,只是偏眼望向别处,沉默一阵,才极淡漠的开口:“把那种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作甚。”
“我听闻您与刘颐之前有杀母之仇,想着三哥您见了没准心里痛快些。”刘钰边说,边注意着刘蒨脸上表情的起伏。
刘蒨想要说什么,嘴唇狠狠地抿了几下,终于克制住。“那我该谢谢你的好心了?”尽管极力劝自己冷静,但依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阴冷和讥讽。
“哪里。”刘钰敏锐的捕捉到他脸上的变化,微眯了眼笑道,“父皇昨天身体不适,召我入宫陪侍,苦口婆心教导我咱们要兄友弟恭呢。”
朝文帝这几日身体不适是真的,但刘蒨去了宫中几次,皇帝都派赵常侍把他打发走了,居然一次也没有见着。
刘蒨冷笑,“五弟得父皇欢心是明明白白的事,何必非要到我眼前炫耀。怎么的?父皇身体刚有些微恙,五弟就天天急着进宫登基继位了?”
这一句话来的狠毒,对皇帝是极大的不敬。刘钰倒也不慌,弯了一双秀气的眼睛道:“三哥何出此言?想要杀父继位的,可是当年的废太子、咱们的‘大哥’刘颐啊。”
两人四目相对,眸色深沉、狠戾,互相几个试探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刘钰确实已经知道他与刘颐的关系了。
“你待如何?”刘蒨率先冷漠发问。他不知道刘钰知晓了多少,是只知道他与刘颐并不像传闻那样互相仇恨呢,还是已经发觉了他对刘颐的那份爱恋?
“我能怎么样啊,”刘钰边说着,边伸手缓缓打理衣袖上的皱褶,“王家、陆家,现在再加上刘颐的冯家。朝国的主力大军已经是你的探囊之物,我还能怎么样呢?”
刘蒨沉默。
“不过,要不是秦双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三哥原来是个痴情种子呢。”刘钰继续说着,带了些笑意,不过这笑意听在刘蒨的耳中,却觉得残忍非常。“嗯?三哥也看过了,廷尉狱修的如何?看中了哪间屋子,就给我说说,借您住一两天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