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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十里沧浪)


  刘颐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知道你真心帮我,十年前如此、十年间如此、十年后亦会如此。但不是靠自己挣得的东西,握在手中哪有那么舒坦?我这次求你,不要想着来帮我、救我,如同在水中挣扎之人没准能对游水无师自通一般,非得经历苦楚,才能获得新生。若我有幸能度过此关,我便有了能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而行的筹码,倘若我死在这里,那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别人。”
  一时间,监牢之中寂寂无声。
  难道是自己错了?刘蒨微微闭了闭眼,纵然是他错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对他,已经放不开手了啊!
  那样的人,恨不得替他完成一切事情,恨不得让世上的污秽都伤害不到他、甚至不要入他的眼,怎么可能忍心放手?
  刘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辞别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随郑恪德老前辈出了廷尉狱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自己成怀王府的软榻上的。他只知道,在漫长的沉默后,自己违心的答了一句“好”。
  这是我第二次骗你呢。刘蒨在心中对刘颐说。对不起,我不能放手,如果你希望我放手的话,那我就骗骗你好了。
  胸口的疼痛又开始蔓延,他死死按住胸口,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那乱了气息、走火入魔的九息法华功又开始发作了,那黑纹一定又爬上了脸,汇聚到额角之上。
  疼痛的恍惚中,他想起之所以让此功误入歧途的原因,苦笑:你看,即便知道错了,我依然要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放开你?不如让我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中午十二点更啦!!!

☆、九息法华

  那日刘蒨从狱中探望刘颐归来,九息法华功又一次发作。
  这功修的是内功心法,重在气息顺畅,所以一旦情绪极怒、极喜、极悲、极惧,便容易气息紊乱,诱发躯体心血逆行,使人难受非常。
  如此奇症,世上还未曾听闻有人可以医治、调理,刘蒨的心性一向是,既然无法扭转,那就顺其自然,因此也懒得管他,只是一昧忍耐,等疼痛过去,便又如同无事人一般。
  说起他与这功的缘分,倒真的和七息真人有关。
  世人只知道七息真人是位世外高人,武功奇高,而不轻易涉足江湖纷争,但却不知,他本是江南纪国人。
  江南纪国是前朝纪氏被朝国开国君主打败后,在江南一带偏安一隅建立的小国。虽然打着前朝皇室血脉的名号,但只能苟延残喘,最终在朝文帝父亲在位时,被朝国灭国。
  然而纪国虽灭,当年的纪国人可是杀不尽的。例如那位传闻颇广的七息真人,也例如少有人知的纪国长公主纪丹和小皇子纪昕。
  那时朝文帝还是个戎马太子,率兵攻打纪国大胜。他攻入纪国宫城、屠戮纪氏皇族时,无意中发现了纪国容貌秀美的长公主、年十七岁的纪丹。她怀中抱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幼弟,想着国破家亡,自己该以身殉国,却又舍不得让幼弟一同赴死,正值她迟疑的时候,恰巧被朝文帝捕到。
  朝文帝惊叹于她的美貌,遂以保小皇子纪昕一命为条件,换得纪丹更名为辜氏、入王府为妾。纪丹就把纪昕隐匿在自己身边,悉心教养,依然使他保留原来姓名,算是祭奠父母在天之灵。
  就像很少人知道纪丹还活着、很少人知道后来的辜昭仪还有一个养在身边的弟弟一样,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那本无数人觊觎的《九息法华功》功谱,居然就在居于深宫的辜昭仪手中。
  有如此秘籍在身边,她当然不忍使这纪国的遗物蒙尘,可惜弟弟纪昕性子不稳,犯了这功法气性急躁的大忌,所以不得不将它一直束之高阁,直到她与朝文帝的儿子出世。
  这孩子,她为他取名蒨,取草木盛茂的意思,希望他能如同此寓意一般,平安成长、无病无灾。等这孩子略长大了些,辜昭仪断定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便把手中这本秘谱传给他,叫他暗中勤加练习,万一日后有人加害于他,也算她这母亲赠与儿子的保命法门。
  刘蒨算得上是武学的好苗子:在他十二三岁时,他已经把九息法华功练到了六层。内功心法本来就难以被人察觉,再加上他浑不在意、连辜昭仪也没告诉,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
  而他只把这功夫当做修养身心的一项心法来练,不刻意追求练到几层,也不晓得这功夫有些邪性:倘或压制不住,便如同走火入魔,最终难免惨死。直到那日初露端倪,他才领会到这功夫一旦走偏的厉害。
  那日,是“意图谋害皇帝、□□篡位”的废太子刘颐从监牢被放出、流放恪州的日子。
  他是个心性早熟的孩子,早早的便知道自己对他这位大哥怀有不一样的情愫,所以才在自己母妃与冯皇后一同惨死后,去找刘颐告知因由,即使这因由是为了刻意把杀害皇后的罪过往宫中其他妃子身上引、混淆刘颐视听而胡乱编造出来的。
  他显然估错了这情愫之深。
  他眼看着刘颐衣袍血污不堪的从监牢高阶上摔下来,眼看着他被人搀扶、艰难的踏上离开宫城之路。之后他浑浑噩噩、如同踩着棉花一般不知所谓的回到宫外的府邸,把自己深埋在锦被中,一下子就崩溃的呜咽出来,随着他的呜咽,身体开始细微的抽痛,气血堵塞,胸口有些沉闷难受,从颈部一直到脸上,显出极淡极淡的黑纹,在额角聚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他想起辜昭仪死那日,他莫名的血亏昏厥,突然醒悟,这图案,不就是那本秘谱上首页的图形吗?!
  这个功,是再也没有办法练下去了。刘蒨忌讳它的邪性,索性一把火把它烧掉。自此之后,虽然发作一次比一次难受,又因为强撑着消耗内力、为人疗伤而加重许多,但好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次数终归不常出现,时日久了,他也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
  这不以为然,终于引出了大事。
  自从他上次去牢狱之中见过刘颐,便再也没有涉足廷尉狱,只是乖乖的在太庙为皇后吊唁、安排送殡。葬礼中作为子女,需得晨哭晚泣,还得迎来送往,空暇之余得与各位礼官商讨棺木、题凑事宜,实在是不得清闲。
  他也不是没有再问过刘颐的近况,但郑大夫或许是经刘颐授意,就是不肯递点消息给他,日子久了,刘蒨也知道从郑府那里问不出什么,只能自己揣度着刘颐最近会受什么刑、暗中收集些疗烧伤、鞭伤、刀伤的药,托郑恪德老先生带入牢中。
  明天就是皇后出殡之日,难熬的悼唁终于要结束了。刘蒨揉着腰想要站起来,没想到跪了一下午,膝盖发麻,不留神软了一下,栽到了地上。他撇撇嘴,拉住旁边陆骄之伸过来的手,麻利的爬起来。
  窗外的一方天空已经拢上黑幕,太庙后院一种不知名的花卉开得繁盛,从窗口透进来淡淡的香气。
  刘蒨深呼一口气,再看一眼皇后的灵位,心里暗道一声“走好”。便准备与陆骄之结伴而行,到太庙旁屋中短暂休息一阵,等待吉时起灵。
  月光朗朗、花香阵阵。刘蒨这几日心中烦闷有些纾解,也不想提及那诸多的不快,于是跟陆骄之没话找话道:“怎么样?听说你把傲之揍了一顿?”
  “恩。”一提及这小子,陆骄之脸就黑了。
  陆傲之这家伙,一挨打就认错,但认了错隔天就忘,接着又是照犯不误,可真的把陆骄之气的不轻。
  “欸?他这回可是乖乖的反省了吧?”刘蒨调侃道。
  “反省?我昨天从妓馆逮着他的时候,他屁股上的旧伤还没好呢!别人好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混小子,伤疤还没好,就把他亲哥我的话当耳旁风!我不再揍他一顿能行?”
  刘蒨幸灾乐祸的笑着,看陆骄之不满的看着他,便举手投降道:“这不怨我,我早就吩咐烟雨阁不许接他的客了。”
  陆骄之白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刘蒨看着陆骄之英武的背影,边嬉笑打趣他,心底却涌上无尽的感激。前些天他与陆骄之谈起借陆氏军队一用的事情,他居然问都不问是干什么便全部答应,之后促膝长谈、完善谋划也多亏有他,因为大哥的事情神伤的时候,也多亏了他在身边默默陪伴。
  兄弟,我实在是欠你良多。
  “等等!”身后的呼喊声让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是萧谨之。
  萧谨之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把手中一个木盒子交到刘蒨手中。“外边有个人,托我把这盒子交给你。是什么东西?”
  刘蒨接过这盒子,凑到院中一盏明亮的灯笼下细细打量着。
  这盒子表面没有纹饰,做工也算粗糙,边边角角甚至还有没磨平的木刺,扎人的很。前边的锁是铜芯,没有锁上,锁面上还有斑斑锈迹。
  谁送来的?
  刘蒨想要打开盒子一看究竟,他手指刚刚扣住锁上的铜环,就被陆骄之迅速按住了。
  “会不会有机关?”
  “哪能,”刘蒨哭笑不得的躲开他的手,“谨之通晓机关之术,要是有的话,他早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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