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郑骋扬以为这一晚上必定不能消停的时候,王子清的声音竟然渐渐的停了。
郑骋扬挑了挑眉,这可是头一回,却也能看出来,王子清这次是真的醉了。
郑骋扬将人扶好,王子清软趴趴的贴在他身上,不一会儿,郑骋扬发现,自己的肩膀湿了。
郑骋扬一惊,立刻扶着王子清的肩膀将人立了起来,借着月光他发现,王子清的表情哀切,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迷茫,仿佛背负了什么沉重的东西背负了很久。
这样的王子清,很让人心疼。
郑骋扬将人压回自己的肩膀,月光下他坚毅的面庞面无表情。
“喂,”王子清忽然说,语气冷静,口齿也出人意料的清楚。
郑骋扬知道他明天肯定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还是耐心回答:“怎么了。”
“我想吃千层糕。”王子清说,然后在郑骋扬的肩膀上蹭了蹭,睡了过去。
郑骋扬听着肩膀上传来的细细的呼噜声,道:“好,我明天去给你买。”
第二天,郑骋扬起床的时候,王子清还在睡,他的眼睛有点肿。
郑骋扬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悄悄地下了床,喊来喜乐:“你知不知道扬州最地道的千层糕是哪家?”
喜乐端着水盆:“啊?”
郑骋扬眯着眼睛看着他。
喜乐立刻回答:“李记糕铺。”
郑骋扬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来了:“李记糕铺在哪儿。”
喜乐立刻接道:“得胜桥北走第三家。”
郑骋扬满意的笑笑,大步走了。
喜乐看着自家主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主子,你脸还没洗呢......”
郑骋扬怀揣着千层糕,他去得早,千层糕还热着,贴在胸口,软软的发着烫。
路过林木子的院子,郑骋扬发现院门外面并没有上锁,想必林木子也未在花街过夜。
正准备走开,郑骋扬忽然听到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声音很大,透过院子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摔的东西定然不轻,郑骋扬留心了下,发现里面隐隐传来争吵声。
怎么说也是王子清的干姐姐,郑骋扬也不能完全不管。他侧耳去听,那声音隐隐若现,只能隐约听得出是一男一女。
也许是林木子的哪位恩客过来找麻烦。
想了想,郑骋扬敲了敲门:“林姑娘可在?”
争吵声立刻停了,片刻之后,吱呀一声,郑骋扬面前的门开了,林木子走了出来,她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表情并无异样,依旧是温温浅浅的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郑公子。”
郑骋扬道:“看林姑娘在家,过来问候一声,不知林姑娘可有麻烦?”
他意有所指的瞄了眼院内。
林木子笑道:“我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阁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是人家的私事,郑骋扬自然不好过问,只道:“要是有麻烦,林姑娘可以随时来找在下。”
林木子做了个万福:“那就多谢郑公子了。”
从林木子家出来,郑骋扬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他回头看了看林木子的小院,小院子很安静,刚才的争吵声仿佛没发生过。
回到家,王子清却已经不在床上,郑骋扬摸了摸还温热的千层糕,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喜乐自然不能让自家主子郁闷:“王公子听说你去买千层糕,怕你找不到路,找你去了。”
郑骋扬沉默不语,但胸中的郁闷一消而散。
正说着,王子清进了门,郑骋扬发现他的脸色不大好,连忙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王子清摆摆手:“喝酒喝多了,有点反胃。”
看到桌子上的千层糕,他眼睛一亮:“正需要千层糕暖暖胃。”
郑骋扬笑了:“怎么不馋死你。”
☆、第 38 章
王子清塞了一嘴的千层糕,模模糊糊的说:“刚才碰到个老朋友,说今天晚上有个诗会,你去不去?”
郑骋扬道:“去它做什么?”
王子清喝了口茶:“老朋友,想见一见。”
郑骋扬笑道:“你去我自然是去的,只要不是昨天晚上的架势就好。”
王子清想到昨晚,只觉得很对不起郑骋扬:“肯定不会。”
到了诗会,郑骋扬觉得,这还不如昨晚呢。
王子清的老朋友自然都是一群狐朋狗友,一群人摊在山坡的草地上衣冠不整,酒壶和酒杯东一个西一个,滚到谁手边就就着喝一口,王子清怀里掏出个烧鸡,一群人一阵哄抢,片刻就只剩下个鸡骨架了,简直不能更散漫。
吃完鸡,一群人起哄:“子清,做令做令,唱一曲!!!”
王子清一哂,“你们一群粗人,还要个文雅的。”
说罢,他捏起一根筷子,轻轻敲了敲酒杯,筷子是新竹制成,酒杯是干干净净的素瓷,就是略带些浑浊的绿酒,都不是什么上乘的东西,却被他几下敲出些水山高远的感觉。
王子清道:“我就借着这酒吧。”
说罢站了起来,一身松垮垮的儒衫挂在他身上,邋遢的不成样子。他却也不在意,一手拿了竹筷指指对面的山峰,一手端了酒:
“山高庙堂远,水长无车马,天地四方圆 ,尽在乾坤中 ”
随即清清嗓子,就着竹筷敲打酒杯的声音,轻声唱起来:
“水上客,可知否,一朝饮尽花前酒,今日月下宴,明朝水自流,镜中黄花池中月,不过一场假风流。
山中僧,可知否,百年红尘无终有,前世浪荡子,今生青灯友,了却前世今生事,暮鼓晨钟长相守。”
这词做得别有意味,但是王子清歌声苍凉,生生唱出了几分豪迈意味,加上山间竹涛阵阵,山风吹得王子清松松垮垮的青衣和散乱的头发肆意张扬,一种悲凉而洒脱的气质在薄雾间弥散,月光下的王子清仿佛从前人诗文里踏步而来,在座的众人无不被这种苍茫而深远的气氛感染,竟一下子静了下来。
郑骋扬也端了杯绿酒,眯着眼看着眼前好像要在月光下消失的男人半响,方才一口饮尽。
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不到片刻便喧闹起来。
这时,有人蹭到了王子清身边,用肩膀推了推他:“听闻白家大公子回扬州了。”
郑骋扬看向王子清,然而王子清只是默默喝酒,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那人也觉得尴尬,耸耸肩膀就走了。
一旁的人疑惑问道:“你不是跟白家大公子很熟么?”
王子清微微一笑:“自然是熟的。”多的便也不答了。
诗会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说是诗会,还不如说是一群酒徒找个借口喝酒吃肉,王子清与郑骋扬也不坐车,只缓步往回走,月色朦朦胧胧,
此时夜色已深,万籁俱静,除了隔条街上的花街生意正好,整个扬州都已经陷入沉睡,只是隐隐有些小儿夜啼,狗叫鸡啼的声音。
二人路过林木子的小院,院门外还是没锁,可见林木子又要在这里过夜,天色已晚,但林木子似乎还没睡,院里隐隐有些烛光。
王子清看着门缝里隐隐绰绰的光影,叹道:“林姐姐是个可怜人。”
郑骋扬以为他说的是林木子出身青楼这件事,便道:“你若放心不下她,我替她赎身如何。”
王子清笑看他一眼:“我指的不是这个,你以为以她如今的身家,还不能把自己赎出来?”
郑骋扬:“哦?既然有能力赎身还在那地方呆着做什么?”
王子清又叹一声:“她是不愿意罢了。”
郑骋扬道:“我还第一次听说不愿意赎身的。”
王子清道:“你可曾记得明月阁?”
郑骋扬想起花娘们口中风光无限,但却毁于一把大火的扬州第一青楼:“记得。”
王子清道:“林姐姐的姐姐就是明月阁的人,也是死在那场大火里。”
郑骋扬摸摸下巴:“这里还有故事?”
王子清道:“林姐姐本是良家女,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当年林姐姐患了重病,林家大姐为了救她,不得已卖身明月阁。”
郑骋扬道:“林姑娘倒的确是个苦命人。”
王子清道:“林姐姐怀疑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郑骋扬道:“怎么说。”
月上中天,空气里有民家烧柴的气味,王子清站在林木子家门口,述说当年的事:“当时明月阁足有三百余口人,哪怕是白天大多还在睡觉,但也不至于一个都跑不出来,全都烧死在里面。”
郑骋扬道:“这的确有疑点。”
“当初林大姐为了养活妹妹,不惜卖身,却不明不白的这样死了,林姐姐这么多年一直都不甘心,总想要找出当年的真相。”王子清垂着眼睛:“林姐姐就是因为想要查明姐姐的死因,才一直身在青楼。”
郑骋扬点了点头,看了眼林木子的院子,一点火光在他眼前一闪:“等等,这火光不对。”
按理说夜深人静,是烛光,不应该变化,可这火光却越来越大,由于天有些阴,夜又深了,如今火光大了,才发现林木子的小院已经浓烟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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