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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沧海 (俞洛阳)


  
  第17章 第十七章
  
  黑衣人已经连人带剑跟了过来,来势凶狠,且轻功极高,只将一只脚点在船头,就稳稳伫立。虞劲烽一声低呼,操起短刀迎上。他身后的明染单膝跪地,再次张弓搭箭,这乌漆墨黑的江上,形势瞬息千变,射眼对穿有些勉强,但射死几个没有功夫的平常撑船人却轻而易举。明染羽箭连发之处,余下的六名撑船人无一例外,均都纷纷栽入水中。
  敌手果然不擅撑船,船只失了掌控,一起在水中乱转起来,接着不由自主顺流而下,瞬间和明染虞劲烽的船只拉开老远的距离。
  那黑衣人惊觉自己船只远离没了退路,他手中剑正和虞劲烽格斗,却见明染转身将弓箭对准了他,此人箭上功夫他已经见识过,不敢大意,只得一剑格开虞劲烽的短刀,纵身飞向自己船只,半空中明染羽箭已紧缀而至,他竟然在空中连连折身躲避,最后终于避无可避,在落地之前被一枚羽箭穿左腿而入。
  那人闷哼一声跌落船中,他凭得就是轻功高明,如今腿受伤自然作恶不得,只得对诸人做个撤走的手势,复又回头狠狠瞪过来:“我认得你了,你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小船顺水而去,不出片刻消失在暗夜中。
  两人尚未松得一口气,这条船却突然大力摇晃起来,虞劲烽见身侧水下黑影一闪,一把长剑竟然从水中伸出,明晃晃刺向明染后心。他反应极快,一刀劈过去,震飞那人手中长剑,第二刀直接砍上那人肩头,却突然手上一紧,原来那人重伤之下也凶悍无比,竟然赤手抓住刀刃一扯。这船本就不稳,虞劲烽骤不及防,被扯得一头栽下水里,他在落水的一刹那惊叫道:“喂,我……”他想说我不会水,半句话未出口,一个巨浪当头打来,被闷了回去。
  黑沉沉的江水卷了两人,瞬间不见。却是适才被明染一箭射入水中的那个黑衣人,他虽中箭却没死,潜在水中伺机而发,终于临死前又抓了个垫背的。
  船尾的易镡见状扑在船舷上惊叫道:“老大,老大!明少爷,我们老大不会水啊,我……我也不会,我连划船都是才学的!”
  明染闻言,连忙纵身入水,冲着虞劲烽失踪方向一个猛子扎过去,果然看到两人在水下撕扯一处,那敌手也不知是死是活,只紧紧抱着虞劲烽不放。虞劲烽也不动了,随着他往水下缓缓沉去。明染潜过去用力掰开那人的手,一脚踹开,尔后扯了虞劲烽头发,冒出水面来。
  阿宴恰恰折返,用长篙将两人搭上船,众人狼狈无比地退到大渔船上,虞劲烽却昏迷不醒的,阿宴探一探鼻息,惊道:“少爷,他好像不行了!”
  易镡怒道:“你才不行了!”扑过去绕着虞劲烽团团转,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明染把易镡拎一边儿去,摸一摸虞劲烽,觉出胸口尚在微微跳动。闻人钰一直在甲板上等着他们,闻言忙过来相帮着将人翻过来搭上船舷控水。
  待控完水,明染伸脚将虞劲烽身躯勾得仰面朝天,见他还是软哒哒的不醒,闻人钰摸摸脉息,奇道:“我摸着无碍了,却为何不醒?”
  明染拧眉看了他片刻,吩咐道:“易镡,给他渡气。”
  易镡满脸迷惘之色:“渡气?小人不会啊!”他是西北来的,的确不晓得什么叫渡气。
  明染只得道:“那么阿宴你来。”
  阿宴闻言大惊,差点哭出来:“少爷,他不过是个叫花子,我做不来这事儿!”
  明染道:“他不是叫花子。”
  阿宴道:“那他一脸胡子的,扎着我怎么办?我……我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越说越不靠谱,易镡听不下去,哽咽道:“既然宴侍卫这般嫌弃我家老大,还是小的来吧。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渡气,明少爷您大恩大德的,给示范一下行不?”
  明染心道:“滚你娘的。”只做没听见,反身就走,却又听到身后阿宴在指导易镡:“你捏紧他的鼻子,对着他的嘴往里吹气,就像你平日呼吸一样,我可以配合按住胸口……”
  易镡正要凑上去给虞劲烽渡气,听他突然咳咳两声,竟然神奇地醒转过来。易镡和阿宴目瞪口呆,连明染也驻足不前,回头看着他:“你醒了?”
  虞劲烽闷闷地哼了一声,气息奄奄说不得话。明染道:“既然醒过来,那我就放心了。阿宴,你和易鐔扶他去后舱歇息一下,弄一碗姜汤给他。”言罢扯着闻人钰进舱而去。虞劲烽闻言心中暗暗愤怒,在这之前,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场面话谁稀罕听!但自己全身僵冷动不得,只能气恨恨看着明染离开。
  温嘉秀此时倒是彻底酒醒了,裹一件闻人钰的旧衣服坐在船舱中,阴沉着脸看侍卫给两人处理伤口。
  明染道:“我的伤不碍事,你们先给阿钰包扎伤口。”掂起桌上一壶烈酒,自行在伤口上浇了一番,又拿金疮药随便一敷完事儿,所幸是皮外伤,的确并无大碍。但他手法如此简单粗暴,与他本人身份及外形反差甚远,令几经沙场的温将军也忍不住替他抽了抽眼角。
  闻人钰道:“还得多谢明小侯爷救命之恩。”
  明染道:“不客气。救你也是该当的,为了吃条鱼让你以身涉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害了馋痨。”
  温嘉秀道:“大恩不言谢,谢什么谢。阿钰,刚才来的那是什么人?”
  闻人钰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明小侯爷衣服也还没干,我再找件衣服给他……”急匆匆钻入后舱去。
  他拿了另一件旧衣服进来给明染,又说要去给虞劲烽熬姜汤,温嘉秀跳起来拦住去路,怒冲冲盯着他:“阿钰,你不准走,姜汤自有人熬。老实告诉我,那些人是苍沛国来的吗?从前是否已经找过你了?”
  闻人钰否认不得,只得道:“是的,这是第四次,大概一个月来一回。从前都是那个人他单独来,我只知他名叫叶之凉,但不知他在北国任什么官职。他们苍沛国也想组建水军,可惜找不到妥当的制船之人,他劝说过我好几次,想让我过去,我自然不能答应他。这次带了这许多人,想来我若是不从,就直接抓走吧。”
  温嘉秀隔空一推,咣几一声将舱门关住,脸上阴云密闭:“组建水军,制做战船,他做什么不去海上请人?看来针对的就是朱鸾国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早些跟我说?凑巧今天明小侯爷和我都在这里,不然你被抓走了,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
  闻人钰迟疑道:“将军你自己……我如何能再让你烦心?我不跟他走就是,大不了一死了之,总不会让他得逞。”
  温嘉秀还在被迫丁忧着,一无官职二无兵权,经他提醒终于想了起来,顿时不再霸气四射,只得道:“别动辄一死了之,这世上值得你死的事情没那么多。你不要住渔船了,省得他再来找你,这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住去。”
  闻人钰却别扭起来:“我不去,我守着渔船挺好。”
  他别扭是有缘由的,云京地贵,居之不易,温嘉秀是从老吴国投奔来的,本就没有什么家底儿,他又不善经营钱财,在南朝滚爬许多年,也不过在南城置下一处两进的宅子安置妻女,虽然说不上逼仄,也就勉强住得下。
  温嘉秀见舱外风雨初住,且天边微微显出了鱼肚白,于是起来捉了闻人钰的手:“这就走,不走我让人凿沉你这破船!”
  闻人钰苦着脸挣扎:“我不去,我真不能去,将军你就饶了我吧!”
  两人拉拉扯扯从船上一路扯到岸上,温嘉秀不耐道:“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闻人钰道:“我去跟你们挤在一起,嫂嫂和侄女儿都……不方便。”
  明染瞬间听懂了,插口道:“那你跟着我走,我家里地方大,而且只我自己,没什么不方便。”他见闻人钰仍旧一脸抗拒之色,接着劝道:“过几天温将军也去,我们恰好方便商量些事情。”不听他再废话,回头吩咐道:“阿宴,走了。什么?虞侍卫还是走不了路?那么扎个担架抬着他。你说什么?发热了?”
  他只得折返后舱,伸手试了一下虞劲烽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于是拧眉,显得有些不耐烦:“真能给人添麻烦。”
  虞劲烽微声道:“我都烧成这样你还埋怨我,就不怕我死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明染道:“谁让你悄悄跟来的?不带你,那自然是不方便带你,做人侍卫就要安分守己,你懂不懂这个道理?现在发热了怎么办?”
  虞劲烽沉默着,手指微微哆嗦,觉得自己纵然不烧死,也得被他气死。明染看看自己这一群人,个个狼狈不堪,纵然回了城,走街上也怕被人围观,想起来离表妹左簌簌的陪嫁庄子不远,于是又道:“阿宴,你先去表小姐的庄子上报个信,让准备好早饭和干衣服,再请个大夫等着。”
  凑巧的是左簌簌竟然在庄子上,闻听明染到来,亲自到门口迎接。左小妹十八九岁年纪,正是青春年少柳嫩花娇,秀眉乌目肤若霜雪,着一件黄色旧衣,乌发也用一块黄巾裹着,虽然容貌秀丽,这打扮却十足像个乡下妇人。她见了明染就欢欢喜喜迎上来叫道:“染表哥。哎哟,你们这是在泥地里滚了一趟回来?一个个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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