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咳嗽了一下,道:“小少爷,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原夕争连忙将石凳上的纸都收拾好,道:“楚瑜,你坐!”
曾楚瑜慢慢地在原夕争面前坐好,顺手拿起一页,描着上面漂亮的字体道:“以前常听人说原家子卿惊才绝艳,十三秀才,十四贡生,将来必定从龙帝师。”她微微一笑,将纸缓缓放下道:“我一直认为自己将来要嫁的会是一名太子傅,帝王师。”
原夕争看了她一眼,内疚地道:“楚瑜,除了这个,你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弄给你!”
曾楚瑜眼光一闪,道:“你欠了我一个一品夫人的称号,那你就用一个王妃来还我吧。”
原夕争微微一愣,轻轻皱眉,但似乎终究不忍说什么,只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楚瑜,我那本是玩笑话,候门深似海,何况你又完全不认识楚因,岂是良配!”
曾楚瑜打断了原夕争想说的话,道:“人人都说梁王相貌俊俏,风流倜傥,建业多少豪门小姐都爱慕于他,我又为什么不会喜欢上他,这样的夫君……才不比你差。”
原夕争简直哭笑不得,曾楚瑜似乎已经忍不住,眼圈又红了,原夕争立刻投降了,道:“好,好,那我想办法让你跟楚因见上一面,到时你真喜欢了再说,好么?”
曾楚瑜哗啦一下站起身来,冷冷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原夕争撑着头想了一会儿,绿竹又进来丁,道:“小少爷,楚瑜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原夕争长叹了一口气,道:“她说如果不能嫁给原夕争,她就要让我帮她当王妃!”
绿竹惊叹地“啊”了一声,原夕争隔了许久,才轻轻地道:“若是他还在,不知道该多么高兴。”
绿竹皱眉,道:“小少爷,这楚因也不错了,原小姐嫁了他也不委屈。”
原夕争将手中的笔轻轻一投,刚巧正中笔筒,颇有一点头痛似地道:“哪有说得这么容易,我们也只好先会一会这个楚因。”
此时正是隆冬原节,太阳一西斜便没有了正午时分的暖意,原夕争收拾好文房四宝正打算要走,却听一男声道:“请问从龙君在么?”
原夕争字子卿,号从龙,但只有江湖上的人士才称他为从龙君,叔公道:“在里头,族规女子不得进入祠堂。”
那个男声听上去年纪不大,说话也很客气,道:“老先生,我等不是女子。”
叔公不再言声,很快两名男子便进来了,走在前面的那一位相貌英俊,面相敦厚,他见着原夕争不由地愣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道:“请问您就是从龙君?”
原夕争笑道:“正是,请问……”
那名男子长出了一口气,笑道:“我乃路过的商人,听说从龙君问字卜卦犹如神算,想出重金让原先生替我卜上一卦。”
原夕争微微笑了一下,道:“我已经久不替人卜卦,先生只怕要跑一趟冤枉路了。”
那名男子见原夕争拒绝得如此干脆,不由有一些尴尬,他身后打扮似仆人的中年男子从包袱中掏出十两黄金放于台面上,道:“原先生,我家少爷远道慕名而来,实在非常的有诚意,还请看在这一点上,能通融一下,我等绝不多扰,只问一卦便罢。”
原夕争看了一眼黄金,绿竹已经在拿手指悄悄地敲他的背,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没带算卦,做不了算课,这样吧,我替你测一个字,只测一字如何?”
那名男子略作犹疑,立即道:“好!”
绿竹欣喜,上前便去取金子,却被那仆人的手压住了,只听他含笑道:“原先生,虽然你盛名在外,但是这年头浪得虚名的人很多,你总要让我们家少爷见一点真功夫才能收金子吧。”原夕争闻言露齿一笑,那仆人似乎一呆,便听原夕争微笑道:“那你要怎么见呢?”
那位少爷道:“不如从龙君先看一下我们从何而来?”
原夕争手一伸,道:“请赐字。”
绿竹立即送上纸墨,那男子犹疑了一会儿,才在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一个问字,笑道:“既然是问卜,那便不用舍近而求远,就这个问字吧。”
原夕争伸出细长的手指轻敲那个字,微微一笑道:“先生是从北方而来吧!”
那名男子大吃一惊,半晌才诚实地道:“我是在南方长大,不过此次确实是从北方而来,不知道从龙君因何而得知?”
原夕争笑道:“你的口音是南方口音没错,但这个问字上的门确是坐北朝南,想必是你如今家住北方,自然是从北方而来。”
那名男子与仆人对望了一眼,道:“不妨从龙君再测测我此来可是事事顺利?”
原夕争看着他,淡淡地道:“口字关在门里,可见有口难言,先生非主事之人,只怕遇事也做不了主。”
那名男子眼中微露讶异之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先生不如测测我等此来可有成效,我做不了主,可我主上却是一个能做主的人。”
原夕争微笑地看着,轻启薄唇,道:“心口相对,去口填心,是一个闷字,此次前来恐怕是要郁郁而归了。”
那名男子脸色大变,他的仆从则微微一笑道:“如今南北不再战争,边市新开,我等先下江南,先机占足,从龙君却说我等要郁郁而归,这当真是令人费解!”
原夕争眼帘一抬,眼中闪过一抹清亮,悠悠地道:“南北一战,南朝称臣,北朝息战休兵实是疲乏,而非没有继续南下之意,倘使南朝此次割地赔款能满足北齐的需求,只怕二位的生意是做不长了。”
仆人微笑道:“先生此言颇为悲观,依你此言,南朝覆灭便是几年之事了。”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你错了,倘使南朝能采纳我的良言,必能阻北齐于黄河北,让他们寸步难行!”
那年轻的男子脱口道:“狂妄!”
仆人却笑问:“还请先生赐教!”
原夕争笑着拿过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八个字:西连蜀国,北约契丹。那八个字写得银钩铁画,配上原夕争泰然自若的神情,俊秀的眉眼,当真是极具震撼人心的气势。
年轻男子眼露惊色,倒是奴仆客气地作了一揖,道:“多谢!”
男子起身,两人没走出多远,原夕争在他们的背后笑道:“既然两位诚意而来,我便不妨多赠两句,古来龙门难跳,这门字上窄下宽,若是硬要前冲,必定是一条蜀道,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两位不妨退后一步,倒是海阔天空。”
年轻的男子没有作答,倒是奴仆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多承子卿赐言。”
他刚才不多说话,叫人不容易留意他,现如今只这么微微一笑,便仿佛有一种睥睨一切的傲气,他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原夕争,才躬身离开。
两人一出祠堂,年轻男子才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大出一口气道:“建业真是藏龙之地,这原夕争只怕看穿我们的身份了。不知这原氏的族长有没有这般厉害,要是也这么厉害,殿下跟他谈合作倒是要小心了呢!”
那中年奴仆似乎全然没有听到那男子的嘀咕,只是缓缓地拉掉脸上的胡须假发,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看向祠堂半天,才道:“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俊秀的少年。”
祠堂里绿竹拿着黄金兴奋地跳着,道:“小少爷,早知道算卦这么挣钱,你以后便是开个问卦摊得了。”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刚才来得那二人是谁?”
“谁?”
原夕争笑了笑,道:“便是你口中的番王。”
绿竹大张了嘴,道:“是北齐二皇子李缵?!小少爷你又是如何得知?”
原夕争笑道:“冬日北方酷寒,而南方温暖,因此北方人爱戴毡帽,可南方人却极少有人戴。他们两个人必定是穿着北方的服饰一路南下,等到了南方才刚刚换过南方服饰,只是这额头上的帽沿印却还未去!”他伸了个懒腰,打趣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个李缵果然不服气来瞧我来了,只是他却不知道我实在是救了他的命,要是瑞安真成了他的王妃……”他说着脸色微露尴尬下面的话没往下说。
绿竹则吐了吐舌头,道:“原来你是看出来的,我还真当你算出来的呢。不过这李缵听说很厉害,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北齐的皇帝?”
原夕争懒懒地道:“北齐国仅有二位皇子,北齐江山多半是长子李晟跟当今北齐皇帝李頊打下来的,李缵这个次子据说李頊盼了二十年才有的第二个儿子,极度受宠。李頊多次表露有废长立幼之意,但都因朝中老人阻扰,才迟迟没有更替。”
绿竹笑道:“那便又如何,天底下的事情还是皇帝说了算!”
原夕争微微一笑,只道:“快把东西收拾了,李缵既然到了,只怕楚因也不远。”
两人一回到家中,原母便脸露喜色,道:“子卿,你爹爹到底是想着你,给你找了个机会,到时候让你大伯把你引荐给十皇子楚因,听说他极爱下棋,也很敬重棋手。”
原夕争失笑道:“那我脸上要不要蒙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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