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行至潭州,路上并未遇见什么袭击,便是潭州守备都开了城门,直接将武惟扬等人迎进了潭州城。
武惟扬事前就知潭州不过一个小城,之前李虎被派去驻守衡阳时,除了二云,更是在周遭征了不少兵卒,潭州城原本应有三千士卒,待到武惟扬进城,实际清点之后,已不足一千,仅凭这数百人,怪不得潭州刺史干脆开了城门。
武惟扬坐在厅中,左右打量了一番,赞道:“顾大人看起来倒很是清廉,这厅里竟连点摆设都没有。”
他坐在上首,坐姿惫懒,神态带着地痞流氓似的混不吝,一点将军的模样都没有,看得底下苏北秦等人都微微皱眉,只那位顾大人,对此情态视若不见,只是淡淡答道:“那些俗物也没甚好看,潭州虽小,各季也有不少鲜明景色,足以点缀一二。”
“哦,”武惟扬甚感兴趣地扬了扬眉,“那现下有什么景色,请顾大人指点。”
顾大人道:“远的不提,近的就说后院的残荷。”他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再过两个时辰,夕阳将落,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闻言,如苏北秦心思敏捷者,皆微微变色,武惟扬身子前倾,“顾大人当真?”
顾大人不答话,只是整了整袍服,向武惟扬一揖到地,武惟扬没料到他这般举动,一时竟没闪开,生受了这一大礼,“顾寄礼!”
顾寄礼顾大人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体,“惟武王唤在下何事?”
武惟扬莫名其妙吃了个亏,一双圆润的眼睛瞪大了看了顾寄礼一会儿,缓了口气,道:“劳烦阁下为我们几人安排食宿。”
顾寄礼笑了笑,“那是自然。”
顾寄礼倒是干脆,直接把自个儿的居所让给了武惟扬他们,苏北秦依旧与武惟扬同住,两人进了房,武惟扬终于沉下脸色,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看向关上房门的苏北秦,“你说那顾寄礼是什么意思?”
苏北秦却没他这么不快,“能有什么意思?他这胆量和见识可远胜过一个潭州刺史,唐泽霖真是没有眼光,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扔到这儿来。”
他与武惟扬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也开始直呼当今皇帝的名字,这一点小小的变动听得武惟扬心情舒畅许多,方才被顾寄礼将了一军的不快也缓和了一些,“你也未免太高看他了,这种人,固然算是人杰,但你瞧他那模样,定然不会什么阿谀奉承之术,说直白点儿,他那张嘴和那等行事,若是呆在京城,早不知被丞相一党弄死多少回了。”
苏北秦见他也赞赏这位顾大人,便微微笑了笑,“你觉得这顾寄礼可堪一用?”
武惟扬皱了皱眉,“不清楚此人的底细,总不好贸贸然就用了。”
苏北秦道:“他此番动作必然会传到朝廷那里,再加上他今天说的话,死上几回都有了,应当不至于再反。”
武惟扬摇了摇头,“我们军中还有个探子尚未找出,还是谨慎些好,你也不必操心此事,此人识时务得紧,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提到军中的探子,苏北秦心头一悸,关于这件事,他和武惟扬都心照不宣,即便还没到揪出此人的时候,但心下不免怅惘。
武惟扬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里想了什么,将苏北秦拉过来,轻轻搂住,在他耳边小声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也是可以的。”
苏北秦极漂亮的凤眼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必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现下只有你我二人猜到也就罢了,到时找到了证据,恐怕不严加处置,将领们不会善罢甘休。”
武惟扬撇了撇嘴,“你未免太高看他了。”他觑了觑苏北秦的脸色,也不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道:“那帮子突厥人该如何是好?”
苏北秦皱了眉道:“一路上却失了他们的踪迹,突厥人与二云相类,对江南也应当不怎么熟悉,这一路上竟没能找到。”
武惟扬正待开口,忽然门被一把推开,殷不在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着急慌忙地冲了进来,“老大!”
他话音方落,就看到房间里的情形,脚步立时顿了顿,讪讪道:“我……我要不待会再……”
苏北秦丢开武惟扬还揽在他腰上的手,扬眉道:“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殷不在瞥了眼武惟扬的表情,没看到那种带着深深酒窝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将纸条递给两人,道:“那突厥王子竟然也随军来了!”
“哦,”武惟扬饶有兴味地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监军?”
他思索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监军,哈!”
苏北秦自然知道他在笑什么,本朝军队出征,大将身边惯常会有几名军司,以辅佐之名使监军之事,且……大多为宦官,想来这突厥王子拿到了官职还不满足,非要弄点实权来使唤才算是满意,也不知是谁安排的。
他偏了偏头,“看起来丞相与这突厥王子也没有那么情投意合。”
武惟扬吭哧吭哧笑完了,才摇摇头,“若是旁的军队还好说,你觉得赵齐川这等年轻将领能降得住突厥蛮子?这大军,到底是谁在说话,还未明了。”
苏北秦道:“我倒觉得,这突厥王子看上的未必是赵齐川的大军,他此番过来,必然存了将我们剪除的心思,再加上消失踪迹的突厥兵……看来我们此番要面对的可不止是朝廷大军了。”
殷不在在一旁听了半天,紧张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武惟扬将纸条揉碎,随手丢到桌上,“将计就计,随他们十八般武艺,我们看着他们耍便是了。”
大军在潭州停了两日便开拔,这两日里,武惟扬三番五次去敲打顾寄礼,回回都能被这顾大人不咸不淡地呛回来,如此反复,武惟扬终于撒手不干了,他自是看出顾寄礼确是一等一的人才,大军开拔前最后一晚,苏北秦与顾寄礼长谈至深夜,待到第二日,终是没有留下任何一名将领和谋士,只留了三千士卒,让顾寄礼继续守着潭州。
大军接着往岳州而去,岳州与潭州之间,正隔着洞庭湖,从进入洞庭湖水域起,就不断有小鼓袭击自水上来,众人防不胜防,虽没有造成太大的死伤,却令军中氛围大为焦躁。
武惟扬自然也看到了那批水军,他观察了几次,最后下令全军全速前进,不必理会这些小股骚扰。
“朝廷没有那么快,按我的推算,大约他们才刚到鄂州,不可能来得及在这里伏击我们,更何况这规模也太小了,恐怕是岳州刺史背靠朝廷,胆子大了罢。”武惟扬对手下将领如是说。
然而行军几天后,斥候却报来消息,五十里外,有大军严阵以待。
☆、第64章 半路截击
彼时武惟扬正骑在高头大马上,闻言目光微微远眺,他身后的大军与他一并停了下来,等候着他的指示。
武惟扬的长枪横在马背上,目光下移,望着跪在地上的斥候道:“你确定是几万大军?”
斥候被他一问,明显愣了一下,犹豫着说道:“那大军离我尚有二十余里地,我站在高地上远远望去,见山林间人头攒动,旌旗飘扬,便马上回来报告主将,旁的倒没仔细看。”
“穿的朝廷服饰?”
斥候点头称是,“那旗上还写着赵字,应当是赵齐川的部队。”
武惟扬冷笑一声,“故弄玄虚,赵齐川方到鄂州不久,恐怕人马还没布置妥当,哪还能分出几万人马在这里堵截我。”
“主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周广成劝道:“不如再派一队人马前去查探一番,再进攻也不迟。”
武惟扬沉吟道:“朝廷大军方才到鄂州,尚未布置妥当,我原本打算趁他们防备最弱时进攻,不然鄂州那座大城,恐怕短时间内攻不下来。若要查看情形,最少还得再耽搁三天,时间太长,我怕鄂州生变。”
众将领见周广成皱着眉头,犹豫不决,高承平率先道:“即便对方真有几万大军,顶多与我们旗鼓相当,就算不能全胜,也吃不了多大的亏。”
周广成摇摇头,“这两旁都是连绵的高山,我们须从山道中穿过,他们若在山中设伏,我们就算能取胜,也得损兵折将,主将向来计算得当,这吃亏的买卖,怕是不会做的罢?”
这一句话倒是摸清了武惟扬的脾性,武惟扬轻笑一声,“就依周将军所言,让秦汉带一队人马从山道两旁绕上前往刺探,承平你带着你的部下,依旧从山道走,给秦汉打个掩护,至于鄂州,则再做打算罢。”
正如周广成所言,两旁的高山上设了埋伏,所幸高承平早有准备,只折损了几人,但经过这段山道之后,一路平坦,虽然隐隐约约看到山林间的旗帜,却是再没受到半点攻击,而秦汉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摸清了山上的情况,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全是稻草人,真正的官兵,估摸着只有一千多人。
这一千多人都不够武惟扬的大军塞牙缝,武惟扬自然是连正眼都不带瞧,只是令几名百夫长上山抓个舌头来问点情况,大部队则继续前进,然而一个时辰之后,一名百夫长跌跌撞撞地跑来,说在前方发现了赵齐川的人马,带头的人身着将军服饰,左右各有副将,不知是否是赵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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