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不管是身处生死一瞬的绝境,还是不足为道的小困境,他总是思路清晰,力排万难,并向着自己长久来的目标,勇往直前,毅力坚定!
在情感与理智的抉择间,也许有过那么些挣扎,但关键是他不曾彷徨迷惑过,更不曾犹豫不定过!
即便对那人的感情,可能已然变质,也许今后会无可避免地遇上两难境地,但他相信,他所追随的六殿下,最终不会让他失望。只这一点,便已足够。
因为,纵然在一片冷怒下,翼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处事前后皆考虑到了全方面的因素,未曾失了水准。
叶亭轩瞬间思虑清明,唇角依稀展开一抹释然。
“你一向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知己好友。可是啊,现在我却有一个小小疑问……”
叶亭轩一惊,抬头看去。
楚翼此时却又缓缓转过了身去,双手负背,凝望着夜幕,轻声慢语:“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莫非还不知道我的做法么?我以为亲近如我们,便该是心意相通……”
叶亭轩眼皮忽而不受控制地一跳。
“亭轩,究竟是你对我失望,还是我应该对你失望?”
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话,饱含威慑力,让叶亭轩冷汗直冒。
眼前的男子,的的确确仍旧是昔日恩威并施、心思缜密、深沉难解的六殿下!
叶亭轩深深一伏身:“属下僭越了。”
良久未曾听到动静,就在他冷汗微微湿透了内衫时,前方传来了道柔和亲切的声音:“你我知交,本无尊卑,无需如此。”
楚翼回身走近两步,右手搭上了他肩膀,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将他扶直身躯,平视对方。
“不敢。”叶亭轩犹有余悸,微微垂下眼睫,神情谦恭,举止敬畏,未敢直视对方。
楚翼微微一笑,施施然回桌倒了两杯温酒,一手端着一杯,悠悠折返,将其中之一递过去,温言道:“接下来,一切有劳你。”眉目举止间王族风仪尽显,高贵温雅,那是属于高位者礼遇贤士的平易近人与将要务托付给心腹的郑重。
叶亭轩抬首,接过琉璃杯子,两人对视中,各自饮尽杯中琼酿,相视一笑,气氛渐趋和缓。
回桌再度密谈许久,楚翼轻描淡写中缓缓述来,将当下局势作出了精辟的分析,可谓面面俱到,囊括一切,甚至推演了今后王城的演变,以及己方相应的应对措施。
叶亭轩微感惭愧,在自己犹担忧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时,翼却已经将目光放到了更远更高的地方。
六殿下不愧是六殿下!
“敢问殿下,认为静王,可信吗?”公务甫告一段落,叶亭轩察言观色着问。
楚翼闻言,慢条斯理替自己斟满酒杯,浅酌一口,却笑而不答。
“如果,你所作的一切,最后未能得到预期的回应呢?”叶亭轩踌躇再三,终是小心斟酌着措辞又问。
楚翼沉默良久,才低道:“我说过的话,你何时见更改过?”
叶亭轩见他神色幽幽,黢黑深沉的眼底,一片暗沉,竟不似玩笑,不由一惊。
楚翼眼神轻飘飘投过来,两人视线一对上,叶亭轩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忙收了目光。
殿下的心思,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摩预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暧昧星火(3)
冬日惨淡的阳光抵不过猎猎寒风的冷意,举目望去,一片银白世界中,只有被狂风卷起的积雪,在半空飞舞盘旋,飘落不知远方,此外别无他物。
“此处便是天山脚下了。”一蓝衣男子放下斗篷帽子,露出的面容温雅和煦,正是寒邪。
楚翼环视一周,略略沉吟:“山壁陡峭,直耸入天,竟望不到头,要上去恐怕不易。”
“天山别名死亡天府,之所以险恶,主要便是因其不可预知的天险。历来有无数高手自持甚高,欲一探天山全貌,却无一生还,据史上记载上了山巅后回返的只有九人,其中三人成了残疾,一人因重伤过度回转不到一天便高热而亡。这九人皆为当时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楚翼一笑置之。既已到此,便无转圜余地。
徐子煦神情清淡,目光不经意掠过对方,正瞧见他一笑的那幕,心头无端一荡。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一去,当真吉凶难料,可那人却义无反顾……
“值得吗”这样的疑问,几度欲脱口而出,最终都被压了下去,他微抿了薄唇,垂下眼眸,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雪地,不知所思。
楚翼抬头望了望天,一片澄净清透,看来明日天气甚好:“现在已是下午,就在此札立营地。明日天一明,寒邪便和我们同上天山,黑骑所有人员就地待命,小心防范,不得妄动!”
“殿下,请让部分黑骑随行!”第三统领古木闻言立马出列请命。
“恳请殿下让赤月随行!”另一名少年也随即出列。
还有人待请言,楚翼淡淡一抬手阻止了:“此事已定,勿需多言。你们好生固守在此便是。”
赤月樱视线瞟过徐子煦,心中略有不甘,却终究是不敢违抗殿下之令,俯首领命。
古木虽然担忧,却也明白黑骑们诚然武艺高强,均为以一敌百的好手,但若谈及上天山,确实实力不够,届时只怕反而成为殿下累赘,另外,他们必须保存实力以应对任何突发意外,不宜做无畏的折损,此刻能做的便是相信殿下,并严密镇守防止敌方突袭,便默默退了回去。
是夜,天际寒星闪烁,呼啸北风中,一条白色人影静静定立帐篷外,昂首凝望夜空,大氅下摆随风摇曳,猎猎作响。
“怎不睡?”身侧帐篷被掀开一角,楚翼拎着酒壶出来,与他并肩而站,“喝口?暖暖身子。”
徐子煦伸手接过,满满一壶,酒香扑鼻,馥郁酒气中略带了辛辣之味,想是烈酒,他抬眸瞧了瞧对方,见其淡定微笑,似隐含挑衅,心中不由一哂,悠然自得饮了口,只觉舌尖顿时麻痹,口腔内酒味浓郁,直冲眼鼻,目光触及对方似隐含笑意的眼神,知其所思,不动声色咽了下去。
酒入肠胃,辛辣的感觉带起阵阵暖意,他白皙的脸庞在灯笼晕黄的光芒下透出一抹酡红,双眼不自觉迷上了层淡淡的水雾,更衬出其双瞳的黑亮清澈,被酒液润泽过的双唇,反射出珍珠般圆润的光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暗暗调整这股麻辣呛人的感觉。
北国的烧刀子,名副其实。
楚翼盯着他,视线从眉眼缓缓移到唇瓣,眼眸不禁愈发幽深,对方呼气的动作,在他眼里看来竟无比煽情,目光瞬间炽热起来。
徐子煦浑然不觉,拭了拭嘴角,将酒壶递还回去:“还记得你此刻的处境吗?”
楚翼在他抬眼时已经不动声色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淡淡接过,就着适才对方用过的地方饮下一大口:“你指的是禁足一事?”
“若擅自离开王子府的消息一泄露,定然不胫而走,到时不啻又会惹怒天沛王,更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利用。”尤其元宵夜王旨宣召时,这人竟然公然违抗王令,拒不入宫,再如何得宠的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一国之主,绝非明智之举。
楚翼飒然一笑,举着酒壶又一大口饮下:“这不正好?他们不是苦于找不到理由拿我开刀么,我就为他们创造条件。”
徐子煦静静看他片刻,侧身面向无垠夜幕:“你有过理想,或者说抱负吗?”
楚翼似乎深吸一口气,也一同望向前方:“像我们这样的人,理想与抱负,都是有的吧。”
“此行如果再也回不去,那岂不遗憾?”徐子煦神色平淡,“其实,我一人也可以。”
楚翼神情未变,嘴角一直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没有说话。
徐子煦却知道,对方同去的意志再坚定不过,是以不予多言。
寒风吹乱两人发丝,飞舞交缠着,竟分不出彼此。
楚翼任其纠缠,神情竟显恬静。
“为何要冒险?因为愧疚吗?”徐子煦安静一会,再度开口,语气更淡。
楚翼一震,迅速抬头看去,对方面无表情,在摇曳的烛火下,平添几分深沉莫测。
楚翼不做声。聪颖如他,果然明白。
徐子煦也缄默了。
楚翼垂下眼眸,无声一笑,又一叹,这一笑一叹却都未流露出来,心中莫名得沉甸甸,仰头又是一大口烈酒灌下,虽然早已习惯了这种辛辣酒液,不知怎地喉间突然还是感觉有些呛口。
微微闭上眼睛,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回忆起地牢里惊见那人的一幕,手里似乎还残留着将他从地牢里抱出来时的沉重感,不禁握紧了壶柄,心口莫名阵阵发紧。
酒壶不堪劲力,微微裂开了一条缝,可谁也不会在乎,也不会注意。
两人默默伫立在夜色中,神情不明,一丝异样蔓延开来。
“徐子煦,我从不会对已发生的事感到后悔,但我也从不会食言而肥。”楚翼回身走向帐篷,撩开帐门即将进去时,步伐一顿,又低声说了句,“时间不多,抓紧休息吧。”说完,人已消失在油布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