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林中一声清啸,惊起无数寒鸦。狂雪随风扑马飞。
顾苏身上的白狐皮裘被真气鼓动,猎猎作响。他解开大氅,拔剑出鞘,肃然道:“蜀帝和青君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先人们的痛苦,你不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教主这次真的火了……
☆、第三十六章 天地为之久低昂
凛冽的寒风卷起满山的雪片,围着身周旋转。叶渐青和小岚山在西山胡乱走了一早上,等到太阳出来才发现走错了山头,于是又折回重走。
两人在灌木底下坐着喘气,小岚山指着一处山窝,笃定道:“就是那边,肯定没错。”
叶渐青惴惴道:“师叔看见我,会不会生气啊?”岚山一脸意味深长,道:“教主这个人颜值高、武功好,识情识趣,脾气虽怪了点但也不难猜。沈蔚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你为什么总惹他生气啊?”
叶渐青听不懂“颜值高”什么意思,愣了一愣,还以为她说的是别人,委屈道:“我真的没有见他有过好脸色啊。”他不自觉地想到裴昭业,顾苏若能像端王那样陪身下气、做小伏低会怎么样?
小岚山老气横秋道:“他也并非天生高冷。他从前和沈蔚一样,都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裙屐少年。只不过练这一门武功,需要绝情绝性,轻易不能动欲念,故而渐渐冷淡了下来。”
教主逛青楼?叶渐青忍不住臆想那副画面。
“你们雪山派有个规矩,不许干涉朝事。可是冬至那一夜,教主不是帮你打开南熏门了吗?你看,他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说到冬至那一夜的事,叶渐青甩开满脑子绮思,着急道:“坏了规矩,师叔会怎么样?”岚山一手托着腮帮,一手直摇晃:“你们雪山派统共不过五六个人,老教主夫妇早就云游海外去了,教主最大,谁能奈何得了他?”
叶渐青才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一事来,问道:“你真个姓苏吗?还记得在甜水胡同,我问过你身世来历。你那时说的和教主前几日在皇宫外面说的怎么不一样呢?”
小岚山眼珠转了转,道:“你想听真话吗?”
“废话!”叶渐青朝她唾弃道。
岚山清清喉咙,神神秘秘道:“那天教主是诳你们的,假借御剑山庄的大旗吓唬端王。我其实姓白,单名一个岚字,不过你还是叫我小岚山好了。”
“白岚……”叶渐青默默念道,此时还不知这个名字背后真正的含义。
休息了一会,正欲行路,忽然前方的树林里传来巨大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变色,一起从雪地上跃起。
玄铁剑剑锋卷着寒风和雪片,招招夺人咽喉。回风舞雪如有光。清光照亮了顾廷让的面庞,他一边招架一边仍有余力说话:“教主,我是来谈判的。玉璧不曾带在身上,你杀了我也没用。”
剑尖攒成一朵银花,顾苏冷笑道:“杀了你,再回头去找裴瞻算账。”
剑芒无处躲闪,顾廷让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贵派明训:不得干涉朝政。教主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与朝廷作对?只要教主合作,皇上许你国师的地位,青君和镇国公主都能入太庙配享,受千万人供养!”
果然话不投机半句多。顾苏脸臭得可以沤出水来,再不言语。两人如流星追月,一递一让,此消彼涨。顾苏一招“风回海立”,顾廷让使出“明月流风”步法堪堪避过。顾苏脚下“百步千踪”却比他更快,一步超出,旋即转身劈去。
顾廷让矮身相让,从他剑锋下缩颈而过。这招形象不雅,效果倒蛮好。剑光绵绵又至,他来不及喘气,见身旁有株大松树,便一手抓住树干,逆行而上,意欲借树之高冲下。谁料顾苏疾掣而上,挥剑砍断树干。顾廷让脚下一蹬,再换一棵松树。顾苏亦是长袖挥舞卷住一旁树干揉身而上。
两个身影在树海中凌空蹈虚,各展神通。风雪漫天,流云缠绕。叶渐青和岚山远远站在雪地上,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神仙打架的场面。叶渐青要上去帮忙,岚山一把拉住他,把他按到雪窝里,低声道:“教主占上风,别去!”
顾廷让扳过一根松枝,树枝柔性极佳,朝顾苏剑上反弹。顾苏轮掌一削,树枝簌簌而落,他紧追着一掌,削下白生生一段树干。只为除去眼前障碍的这一点耽搁,顾廷让已经找好了刁钻角度,从斜上方攻来。顾苏只好举剑相抗。
两剑相击,火花四溅,顾廷让力压千斤,将顾苏连人带剑从几十丈的雪松树顶压到地面。只听“轰隆”一声,雪地上新落的积雪一蓬蓬炸开。两人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
地面视线有限,顾苏长袖一卷,飞身上树巅。方才一击,对方也显露出惊世神力,令他不敢不全力以赴了。顾廷让见他登高,也一个鲤鱼打挺,追他上了树巅。
顾苏站在树梢,双臂打开,一股罡风自袖而出。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被旋风裹挟,竟然静在半空中,不能再落半分。
万籁俱寂,射雕风急雪花寒。顾廷让屏住呼吸,心有所动,神魂为之慑走。
说是世界静止了,其实也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对面的人伸长手指触动了一朵雪花。轻轻一声呢哪,好似风声,又好似娇喘,雪花化成齑粉。顾廷让顿时觉得耳朵聋了。接下去,如潮水般蔓延开去,半空中的雪花一波波碎成粉末,在顾廷让身周陆续炸开。
比烟花还要绚烂,还要冰清玉洁。“六出飞花么……”,顾廷让面如血染,躲无可躲,裸露在外的头面、脖颈、手掌都被割出细小裂痕。他嘴角上扬:“雕虫小技,元宵玩玩杂耍倒是……”他话没说完,忽然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一朵雪花落在肋下期门穴的位置,顷刻化去,只在衣服上留下点点水痕。
那其他的雪花不过是应景之作,这一枚附带内力而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顾廷让一口老血喷出,脚下一个趔趄,从树顶直坠到地面。顾苏不愿轻饶他,亦是紧跟着飘落下地。顾廷让抹了抹脸上的血,咧嘴笑道:“好俊的功夫,这便是那不老长春的武功吗?”
“些末微功,不值一提。这是青君和谢傅所创的逍遥游心法。”顾苏擎剑在手,淡淡道。他因见顾廷让熟稔快雪剑、寒江孤影剑之类一味争强好胜的武功路数,便猜测他不知逍遥游心法,故而想要试他一试。
他提剑上前,一脚踢翻顾廷让,踩着他胸口,大声喝问:“你是如何认识谢傅的?又如何习得我雪山派的武功?谢傅是不是死于你手?”
顾廷让嘴角细血长流,不知死活道:“教主要清理门户吗?”顾苏脚下用力,面无表情地踩断他一根肋骨,道:“你老实回答,便能少受一点罪。”“我要是不老实回答,教主能给我一个痛快吗?”顾廷让一边回嘴,一边眼光斜向一方。顾苏顺着他的目光一瞥,只见不远处的雪窝里露出两个头颅来。
“小侯爷,来得好啊!”顾廷让抓起一把雪团扔向顾苏。顾苏腾空后退,身下的人一个囫囵滚地,捡起地上打落的利剑,飞一般朝远处滑去。
叶渐青和岚山趴的位置又比刚才近了许多。两人看到教主把顾廷让从树上打落,正高兴地不得了,小声讨论这是什么武功路数。募地里听见顾苏一声凄厉的叫声:“小心!”两人抬头一望,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何时,顾廷让持剑从山上直泻而下,朝两人冲来。
顾苏来不及追赶,将手里玄铁剑用力一掷。宝剑的寒芒化成一道银色光华直抵顾廷让后心。顾廷让好似脑后长眼一般,脚下微动,闪身避开。顾苏刚想松一口气,只见冲出去的顾廷让一个转身,又扑将过来。
原来他声东击西,诈顾苏投射宝剑。如今没有武器在手,顾廷让又挥剑而上,再与他斗成一团。
教主虽没了武器在手,但大袖一拂一卷,般若掌“袖里乾坤”自然而出。顾廷让击退他凌厉掌风,忽然诡异一笑,举剑用力朝地上一、插:“我也不用剑了,这样公平点。”
顾苏眉头一拧,长袖卷成一条棍子,又朝顾廷让面部击来。两人双手互博,缠斗在一块,用的是花间派小擒拿功夫“分花拂柳手”。十招过后,顾苏忽觉脚下不稳,向后纵身,退出十余步。只听“哗啦啦”的声音,他脚下的雪地骤然坍塌,他也随之掉落。
原来顾廷让插剑的地方就是一处陡壁的地缝,因为被积雪覆盖,所以看不分明。后被他用暗劲撬动,原本就已风化的地缝一下子扩大,半截塌陷到了悬崖下面。
熟悉京畿地区的他选在西山交涉,原也是看中这里地利的因素。
顾苏一手抓住崖壁突出的石块,他手里已无玄铁剑,无处借力,而地面还在不住塌陷。
真是风水轮流转。顾廷让伸手,笑眯眯道:“教主,要不要搭把手啊?”
顾苏仰头,突然眼中精芒一闪,藏在身后的那只手臂射出一枚绿油油的袖箭。顾廷让一偏头,失去重心,脚下站立的地面也塌陷。两人一齐掉下了悬崖。
叶渐青和岚山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事情太突然,塌陷发生在一瞬间,甚至没来得及赶到跟前,那两个人就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