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再选择一次,嘉瑞宁愿不再算计将青莲强留在身边,也不要那一夜沉醉的欢好,只希望青莲可以少受一些磨难,然而现在再有什么都已经无能为力。爱他,却是伤他最深的罪魁祸首,这颗心将如何自处,嘉瑞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着自己,泪不觉濡湿了青莲的鬓角。
嘉瑞用唇摩挲着怀中青莲的耳廓,但是口中的咸涩忽然让嘉瑞惊觉,现在自己怎么还能这样做,青莲是深深厌恶的吧。于是离开青莲颈边的温存,嘉瑞将青莲抱紧在怀中,用下颌点着青莲的垂落的头,轻轻缓诉:
“青莲,你知道吗,我很爱你,从第一次在街上的人流中看到你,就被你深深吸引,直到今日。要了你,却让你恨了我,对不起……”
“青莲,曾经我让人责打你,辱骂你,你恨我吗?嗯,我想你应该不恨吧,不然又怎会弹琴给我听,深深地契合着我的心意。青莲,你出生就继承了你父亲带来的恨意,但是你却依然这样对我,让我怎能忘记。其实我从没有遗忘我们在夕阳下为乐的邀约,青莲,我也从来没有失落过属于你的声音,就如同你一样。”
“你知道吗?青莲,你的父亲不是童屹,而是月国高贵的祭司颜澜,纯月神子,名动一时。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映像中颜澜虽然很美,但是却都是惨烈的血红色。直到我看到图鉴上父王亲笔所作的画像,才意识到,原来你是另一个神子,被上天赐予到胤国君主身边,却依旧受尽折磨。”
“青莲,我曾经非常非常地恨你,若不是你,我的深爱的父王又岂会死,毁尽一世英名而被人唾弃,而我的母妃也不会早早离我而去。二十年前京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应该算在谁人头上,我想颜澜也应该要背负上这份罪孽,而我是胤国的君主。”
“青莲,我恨你,但是你会恨我吗?我的父亲残害了你的父亲。你不是看到澜台的那一间刑室吗?那里面每一件器具都曾染过颜澜的鲜血,一个傲然出尘的祭司,却整日整夜浸染在血污之中,不得生死。”
“青莲,你的父亲这和你一样呢,乐声和歌声都惊落九天,像仙人一般,只要听得一句,便此生难忘,所以青莲,你的歌声让我很早就认出了你。颜澜啊,终其最后,还是父王的不是,不知我是否可以将你父亲的名声还给天下。”
“青莲,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如果人生让我对你也只剩下这句话,我一定会告诉你。”
“青莲啊……”
涅盘
像是置身在茫茫的虚海之上,鸿蒙太初,天地不分,周身是一片虚无的白,随着温暖的海水漂浮流动。睁开眼,尽是那粼粼的荧色波光,不知其源头由来,又不知其将止于何处。身子就像是一片飘零的枯叶,沉沉浮浮,不知将被命运的洪流带向何方。
青莲努力的想看清楚,但是除去朦朦胧胧飘渺如雾的荧光点点,看不清任何东西,难道这就是地府黄泉之波?包绕在周身的黄泉水却有着令人怀念的温暖,就像曾经的瀚辰和瑜哥哥的怀抱。死的感觉真好啊,之前的折磨仿佛没有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最后的痕迹,不痛了,一切都不痛了。
但是,一个人,好孤独,可为何周围会传来熟悉的声音。青莲努力侧耳倾听,但是除了潺潺的水波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瑜哥哥,是你吗?好想你们,还有父亲、阿公、先生和娘,青莲做错了事,所以你们都不要我了么,把我一个人丢弃在这里。
耳边的话像是清风迷雾,幽幽淡淡的让人追寻不到它的踪迹。这个声音是……是嘉瑞!耳边飘来的话语分明是那个心底最熟悉的声音。嘉瑞,我该怎样面对他呢?不,我不要见他,我有何脸面去见他,我居然勾引他做出那种令人不堪的情事,我身上真的有从彤枫楼带出来的下贱媚骨吗,不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嘉瑞的声音飘荡在耳边,若即若离,青莲想拼命的逃离,但是却身不由主地随波飘去。会漂去哪儿呢,黄泉之水,想来不久就要到奈何桥了。过了奈何桥,如此不堪的我就要死去,就要不记得任何一个人,也会记不得他了吧。
青莲心中升起淡淡的怅惘与不舍,死了,就要真的忘记了吗?曾经夕阳下抚琴弄弦的美好时光,还有那彼此间灵犀相通的君子心意。这些都要记不得了吗?越想越难舍,青莲忍不住想要抓住虚无空气里的那份留恋,思绪追寻着嘉瑞的声音而去,渐渐的清晰。
“……我很爱你……”
“……青莲,我从来没有失落过属于你的声音……”
“……青莲,你的父亲不是童屹,是月国高贵的祭司颜澜,纯月神子……受尽折磨……”
“……青莲,我曾经非常非常的恨你……每一件器具都曾染过颜澜的鲜血……”
“……青莲,你的父亲这和你一样呢……是否可以将你父亲的名声还给天下……”
“……如果人生让我我对你也只剩下这一句话,我一定会告诉你……”
迷蒙中听不真切,但是抓住的只鳞片抓让青莲格外的心切与心急。嘉瑞,你爱我?但是你知道我的过往吗?当你知道我从小生长在彤枫楼那种地方,要靠取悦恩客来求取生存,你会怎样看我,会嫌我脏吗?
嘉瑞,谢谢你一直记得我的乐声,很高兴,但是一直不敢告诉你。你所喜爱的音韵,我曾经用它做着最低俗的事情,你会看不起我吗?好遗憾,我以为回到童府我已经彻底忘记了那段黑暗的岁月,但是现在的我,如此贱骨,连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更何况是你。
我的父亲不是童屹?嘉瑞,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颜澜,月国祭司。我听说过,这一位精通百器的人,我钦佩敬仰,王礼说澜台每一样乐器他都能演奏的出神入化。佩服颜澜,也喜欢乐室流转的淡淡莲香。
颜澜是我父亲,怎么会这样?那我母亲是谁,童屹又是我的谁,那瑜哥哥呢?颜澜,虽然没有见过人,但是那幅亲笔的莲月图便知是一个高洁出尘的人。心痛他被囚禁在澜台,但是尽管如此,终究是个陌生人啊,为什么要说他是我的父亲?
嘉瑞,为什么你带我去的澜台会有刑室这种地方,好可怕,屋子里散不去的血腥味让我毛骨悚然。那些东西真的曾今都用在颜澜的身上吗?天那,一个人怎么能经受住这样的折磨。我记得刑架上深深浅浅的指甲刻痕,其中黯淡的血迹要压抑了曾今多少的痛苦与绝望啊。
嘉瑞,嘉瑞,你最后一定要告诉我什么,是什么?青莲极尽努力想要听清楚,嘉瑞最后一句话,但是却总被眼前的迷蒙所掩盖。青莲急切的追寻着,集中自己所有的精神与思考,为着嘉瑞最后一句表白。
王礼远远望去,一双人相拥靠着雕栏坐在地上,嘉瑞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青莲身上,将那个冰冰冷冷的身子揽在怀中。怀中的人儿安静得不似活物,嘉瑞却像是珍宝一样紧紧的抱着,生怕一个小心再次遗落。
嘉瑞将青莲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处,视线望向天外,低诉着胸中的情怀。看着天幕上一团团将明月皓天割成碎片的浓云,嘉瑞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怀中的人儿依然丝毫没有反应。若是青莲今夜不醒来,所谓的神迹不出现,明日中秋月圆,惊涛拍岸,风暴席卷千里,自己还能够护住青莲么?
不知说了多久,不知眼角飞了多少相霜泪,嘉瑞依旧缓缓的在青莲耳边倾诉着,珍惜着这一刻的相拥相守。忽然,似是有一阵风,不过是轻轻的扬起青莲散开的发丝,粘在嘉瑞开合的嘴唇上,鼻下一缕幽香飘过,婉转情话停了下来。
感受着流转在身侧的风,轻轻的,却将青莲的发丝吹得散乱,嘉瑞有些紧张地望着天,看着满天的云静静的流转。慢慢的云被清风拂过一边,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弥补了裂痕,拂去了轻尘,反射着黑夜深邃的光芒。
月晖轻盈,一旦绽放,周围蒙蔽着的云抵不过其圣洁的光辉通通退避三舍,不一会儿,天上的浮云都被吹远,留下一张干净澄澈的天幕。水月交辉,湖心中的澜台映在一片粼粼波光之中,为此地镀上了一层梦幻空灵的色彩。
嘉瑞惊叹于眼前景物的变化,难道这就是月神眷顾而施降的神迹?似乎感到有一束翠光擦过眼前,静柔的月色一下子变得耀眼起来,嘉瑞不觉眯上了眼睛。在清风的舞弄下,青莲的发丝拂过嘉瑞的眼眉,唇角,嘉瑞用手拂去,看到了那双辉映着皓皓月色的璀璨明眸,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青莲佛花,水月之夜,涅盘重生。
表白
青莲的目光直直盯着上方人的脸,两注目光焦灼在一处,相互交缠,久久不能移开,直到被一滴滚泪惊断。嘉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满身是血污、满身是伤痕的青莲一度将要死去,现在却静静地倚在怀中望着自己,目光一如初时纯净,仿佛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
青莲昏迷的这些天,对嘉瑞来说就像是在烈焰上过了千百年,让人无时无刻的饱受着自责、悔恨、相思和相负的煎熬。现在青莲醒了,嘉瑞心中欣喜,爱恋,感激……胸臆所有的感情一并喷薄而出,在这一滴泪中无声的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