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就在嘉瑞不顾一切突然深深的穿刺之后,一声惨叫冲破云霄,身子被撕碎的锐痛铺天盖地的袭来,犹如那遮蔽皓月的浓云。“你会后悔的,梓烨!”,伴随着凄厉的控诉一记惊雷乍破长空。不知何时月漫上血红色,被浓云赶至一边,流云仿佛苍天满面的血泪,而月则像是在冷冷地旁观着澜台交合着的二人,却不过片刻也掩藏了行迹。划过天际的闪电照耀当空,简直就要将这时空劈开,把这世间所有的爱恨一起卷走。
风雨卷来,惊雷滚滚,一场秋雨携劲风速至,雨点如细小的冰锥击打在嘉瑞的背上。嘉瑞双手撑在青莲的肩旁,停留在进入青莲身体前一刻的动作,也恰好为其遮挡风雨。嘉瑞怔怔地看着身下的青莲,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这就是天谴?
疯狂的吻挣破了青莲额冕下还未愈合的烙伤,鲜血浸染透额冕银白的镂纹,为那一佛莲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血从额头淌下,滑过眉,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乍一看真相是滴出来的血泪。青莲再喊什么?嘉瑞无法想明白青莲方才那一声对父王撕心裂肺控诉,悲凉而绝望。二人一时惊怵,而就在这时,王礼冲进雨幕,催促地上二人入内避雨。
嘉瑞从青莲身体里退开,扯开自己的衣襟将青莲遮蔽起来,然后冒雨回到楼内。青莲一直在挣扎,双手抵着嘉瑞的胸口,回到澜台,嘉瑞才放开怀中的青莲。谁知一松手,青莲没命似的逃去,然而青莲足底一片烂肉,跌跌撞撞的又能走上几步?
青莲没有穿鞋,脚上裹着厚厚的白衫,蹒跚着只走了一小段路,就跌倒在地,足底一片血红。青莲此时很怕,他对嘉瑞不是没有感情和爱意,只是方才那样凶狠的情事勾起了青莲心底的那份根深蒂固的恐惧,或许是之前看的太多了,这是彤枫楼打在青莲心上的深深的烙痕,而创口如今被狠狠扒开。
青莲倚着墙挪了几步,无处借力,扯断一把珠帘,人躲进刑室中去。试了几次,青莲都站不起来,只好靠着墙缩成一团。一场骤雨让嘉瑞浑身湿透,王礼送上洁净的布巾后又实相的掩去。嘉瑞顾不上自己,冲进刑室,看见所在墙根处瑟瑟发抖的青莲,一阵失悔的心痛。
“青莲,对不起,刚才是我孟浪了。来,擦一下,秋雨沉凉,不要淋坏了。”嘉瑞蹲下去将布巾递给青莲,犹豫了好一阵才青莲才伸手接过,只是仍旧缩着,避开嘉瑞的目光。嘉瑞见青莲如此害怕,也不逼迫,只怪自己方才情急失神做下错事。
嘉瑞站起来走到挂着刑具的帷幕前,稍稍掀开一角,看着窗外北海湖面如今反射着幽幽的月光。若不是一身雨水,方才突如其来的疾风劲雨仿佛只是幻觉一般,嘉瑞怔怔的看着湖面良久,只觉的那月光带着淡淡的血红色。难道这就是天谴,青莲是颜澜的后人,继承着纯月神子的高贵血脉,自己再次罔顾亵渎,真会给胤国百姓带来什么吗?
“青莲,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嘉瑞转身小心地问道,见青莲将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反应,便自顾说下去,更确切的说嘉瑞好似自言自语:“青莲,你是月国祭司颜澜的后人,继承着纯月神子尊贵的血脉。之前我并不相信神灵鬼怪,但是方才我这样对你,或许是真的遭到了天谴。青莲,你看到那一夕风雨了吗?月国祭司啊,青莲,这就是你的力量,植根在你血脉中,或许如今觉醒了呢……”
承继
“青莲,你现在知道颜澜的事情,是不是?”嘉瑞望着青莲的目光有些哀戚,青莲身上本就流淌着属于颜澜的血脉,如今又一并继承他月国祭司的宿命。那一声对先帝绝望的控诉,是最好的证明,嘉瑞看着抬起头望着自己的青莲,额冕上的青莲翠碧虽然蒙着一片血色,但却仍使满屋夜明珠光黯然失色。
“青莲……”嘉瑞轻唤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开口,青莲一定是记起了父王什么,连同那段尘封的惨红的记忆。嘉瑞曾经一度痛恨青莲,因为颜澜的出现让英睿的梓烨帝失智昏聩而死。但是同样是为人子女,那对青莲来说呢,颜澜被梓烨如此迫害,又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迫死生父的仇人之子。
“颜澜他……”嘉瑞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青莲用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青莲,你怎么了?”看到青莲不正常的举动,嘉瑞立刻上前探视,但是想起之前青莲对自己的惧怕,止住了脚步。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颜澜,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头就痛得简直要炸开一般,额上仿佛是被套上了一个滚烫的紧箍咒,勒的青莲头痛裂,无法思考,就快要窒息。颜澜,感觉是好熟悉好亲切的人,青莲曾经倾慕过他、同情过他,带着莫名的怀念与眷恋。但是现在青莲只要一想到颜澜,眼前的世界就会泛出一片血红,人几乎要要溺死在那片血海之中。
青莲双手捂着耳朵,不住摇头,谁知一不小心将墙上挂着的刑具给撞了下来,掉在青莲身边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青莲被惊,一手撑在地上,感觉到手下是一片冰凉,捧起一看,竟然是一条带着尖刺的玄色铁链。
捧着铁链的手渐渐握紧,尖刺穿透掌心,鲜血顺着长长的链条蜿蜒而下。即使是这样青莲也没有松开,只是呆呆地抬眼环顾四周,耳边重复回响着一句话,“这里面每一件器具都曾染过颜澜的鲜血……”
青莲扯着墙上的帷幕艰难的站起来,步子颤颤地向前走去,眼光落在屋内中心那一个巨大的刑架上。青莲一步三晃,踏着脚底的伤口前行,青莲脚下印出的浅浅痕迹,手中兀自抓那一条铁链不放,血点点坠落。嘉瑞看着青莲这种近乎自残的举动心痛不已,还是没忍住上前一把抱住站立不稳的青莲搂在怀中,“青莲,松手,快松手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自己。”
青莲似是失去了神志,即使被嘉瑞抱在怀中,眼睛依旧牢牢的盯着那一刑架往前。嘉瑞先是不敢对青莲用强,但是看见那带刺的铁链扎的青莲满手鲜血,便伸手用力钳住青莲的手腕。青莲抓的很紧,仿佛是濒死之人抓住的最后救命稻草,直到嘉瑞将青莲的手腕捏得一圈青紫,几乎要折断的时候,青莲才迫不得已松手。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嘉瑞见青莲稍稍松开手心,立刻用另一只手掰开青莲蜷曲的手指,从掌心拔出深入血肉的铁链。倒刺尖锐,嘉瑞的手上也连带着被扎了好几个浅浅的血洞,谁知一脱开嘉瑞的怀抱,青莲根本就站不住,人软倒在地上,跌在那一条铁链之上。
青莲似乎浑然不觉疼痛,一只手腕尚握在嘉瑞的手中,吊着身子往那一刑架爬去。青莲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到了嘉瑞,但是才死里逃生的青莲怎经得住这样的折腾,嘉瑞出口喝止:“青莲,停下了,你疯了嘛?快,停下来,铁链缠住你的脚了。”嘉瑞蹲下身子,但是是青莲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锲而不舍的拖着带刺的铁链向前爬去。
“童青莲,停下来,朕命令你!”嘉瑞气急,再怎样恨,青莲你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啊。帝王之怒,让众生折服,嘉瑞帝君一声呵斥,青莲果然停了举动,一只手腕被嘉瑞扯在手中,用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许久,青莲满面泪痕的转过脸,看着嘉瑞,眼神中尽是极致的哀恸,喑哑着声音哭诉道:“放开我,放开我,你知道颜澜是怎样被绑在这一刑架上受尽折磨的吗?你知道吗,那双手,十甲尽断,血泪满目啊”,青莲颓然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呜呜,当时已经预知到,再这样纠缠下去将会引来灾难,为什么还要留下来承受,为什么?”
“梓烨帝王色令智昏,这更本就不需要由你来赎罪啊。最后为什么又要死,值得吗,值得吗?但是,死了好多人,该怎么办?留,毁一城;去,毁天下,怎么办啊,有谁知道那份取舍中的绝望,可是终究是因为自己。但是梓烨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有着不可能接受你感情的宿命。不可以的,会遭天谴,我有我要守护的国家,所以不能啊。然而人谁无情!留下来权当作是还报你对我的倾心倾意,你感觉不出来吗?但是好痛,真的好痛,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颜澜,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哭,而我又是谁,为什么也要留在这里……”青莲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乍听之下不辨分明,竟像是失心疯话。后来青莲哭诉变成了喃喃自语,嘉瑞却听出了些端倪,心像是被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嘉瑞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青莲小腿上的铁链解开,刚才不顾一切的挣扎像是耗尽了青莲所有的气力,现在很乖顺任由嘉瑞摆弄,只是口中依旧锲而不舍的问着:“我是谁……”像是在问嘉瑞,又像是在问自己。
嘉瑞用手拂去青莲脸上的泪痕,心痛得无以复加,明明不是青莲的过错,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国家的命运要背负在青莲的身上。青莲活过来实属不易,在他身上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今日青莲不寻常的举动也没让嘉瑞深究,或许青莲本来就是误堕尘间的九天仙子吧。